“噢!对啦!弗朗西斯,”娜娜说,“你身上有五个路易吗?”
他往后退了一下,仔细瞧瞧她的头发,然后不慌不忙地说道:
“五个路易,这要看情况。”
(bsp;“啊!你知道,”她接着说,“如果你要担保的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把手一扬,指指隔壁的几个房间。弗朗西斯借给她五个路易。在理发间歇当儿,佐爱进来为太太梳妆。她马上就要给太太穿衣服了,而理发师还等在那儿,他还要把她的头发再最后梳理一下。可是,电铃响个不停,干扰了女仆,她给太太系带子,只系了一半,袜子只穿了一只,就跑去开门。她虽然经验丰富,这时也晕头转向了。她把客人安置在各个地方,连最小的角落都利用上了,她刚才不得不把三四个男人安顿在一起,这是违背她的原则的。要是他们互相吃了,活该!这样可以腾出地方!娜娜把门闩得紧紧的,躲在屋子里嘲笑他们,她说她还听见他们的喘息声呢。他们的相貌一定很和善,人人伸着舌头,就像围成一圈、坐在地上的一群狗。这是她咋晚成功的继续,这群猎犬似的男人跟踪她追来了。
“只要他们不打碎任何东西就行。”娜娜低声说道。
他们热乎乎的呼吸透过门缝传进来,这时她感到惴惴不安了。佐爱把拉博德特引了进来,少妇如释重负地叫了一声。他想告诉她,他在治安裁判所里,给她结了一笔帐。她并不听他讲话,连声说道:
“我带你去……我们一起吃晚饭……再从那儿,你陪我到游艺剧院,到九点半钟我才上台演出哩。”
这个好心的拉博德特,他来得正是时候!他从不向女人提出任何要求。他只做女人们的朋友,连女人们的一些小事,他也肯帮忙。他刚才经过候见厅时,把那些债主都打发走了。
再说,这些老实的债主也不是来讨债的,相反,他们呆着不走,是因为太太昨晚获得了巨大成功,他们来向她表示祝贺的,并亲自来为她提供新的效劳。
“我们走吧,我们走吧。”娜娜说道,她已穿好了衣服。
正在这时候,佐爱进来了,嚷道:
“太太,我不去开门了……楼梯上排成了长队。”
楼梯上排成了长队!弗朗西斯虽然平时装得像英国人那样冷静,也笑起来了,他在整理他的梳子。娜娜挽起拉博德特的胳膊,推着他走向厨房。她终于逃脱出来了,摆脱了男人们的纠缠,她感到很高兴,因为她知道拉博德特单独与自己在一起,不管在什么地方,也不怕遇到麻烦事了。
“回来时你要把我送到家门口,”他俩下便梯时,娜娜说道,“这样,我就安全了……你会想到吧,我真想睡上一整夜觉,我一个人睡一整夜。这是我一时的愿望,亲爱的。”
三
人们习惯于把缪法·德·伯维尔夫人称之为萨比娜伯爵夫人,以免与前一年谢世的伯爵母亲的称谓相混淆。萨比娜伯爵夫人每逢星期二都在她的公馆里接待客人,公馆坐落在米罗梅斯尼尔街,就在庞蒂埃夫街的拐弯处。这是一座方形大建筑,缪法家已经在此住了一百余年了。房子的正面临街,又高又黑,毫无生机,阴森得像座修道院,高大的百叶窗,几乎总是关得严严的;屋子的后边,有一个土壤湿润的花园,花园的一端,长着几株树,树长得又高又细,仿佛在寻找阳光,枝桠高出了石板瓦屋顶。
本周星期二,已经临近晚上十点钟了,客厅里才来了十来个客人。倘若来的客人都是亲密好友,她就既不开小客厅,也不开餐厅。这样,大家显得更亲密一些,还可以围着火炉聊天。客厅又大又高,有四扇窗户朝向花园,现在已是四月底了,天气多雨,虽然壁炉里燃着大块劈材,大家仍然感到花园里有一股湿气袭来;白天,淡绿色的光线把房间里照得若明若暗;但是,到了夜晚,台灯和吊灯都点亮后,这间客厅里却显出一派庄严气氛,陈设有拿破仑时代式样的笨重桃花心木家具,有黄丝绒的帷幔和椅套,上面印着光滑如缎的大图案。进了这间客厅,仿佛置身于冷冰冰的庄严气氛中,置身于古老的习俗之中,置身于一个流逝了的散发着虔诚宗教气息的时代之中。
壁炉的一边,有一张方形扶手椅,木质坚硬,椅罩布面粗糙,伯爵的母亲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去世的。在壁炉的另一边,也就是那张扶手椅的对面,萨比娜伯爵夫人坐在一张深座椅子上,椅垫是红绸做的,柔软得像鸭绒。这是客厅里唯一的现代家具,在严肃的气氛中,摆着这样一件新奇的东西,显得很不协调。
“这么说来,”年轻的伯爵夫人说道,“波斯沙赫1要到我们这里来喽……”
1波斯(或伊朗)国王的称谓。
她们谈论那些要来巴黎参观万国博览会的王公贵族。好几位太太围着壁炉坐着。杜·荣古瓦太太有个兄弟是外交官,已经完成出使东方任务归来,现在由她来介绍纳札尔·埃丹宫廷的详细情况。
“你不舒服吗,亲爱的?”尚特罗太太看见伯爵夫人打了一个哆嗦,脸色发白,问道。
她是一个冶金作坊主的妻子。
“不,一点也不,”伯爵夫人笑着回答道,“我身上有点冷……这间客厅生火后,要好长时间才能热起来!”
她用忧郁的目光望着墙壁,一直望到天花板。她的女儿爱丝泰勒,芳龄十八,已到青春期,身材颀长,毫不引人注目,她从圆凳上站起来,悄然走来把一块滚落的劈柴扶起来。可是萨比娜在修道院时的女友、比她小五岁的德·谢泽勒太太大声说道:
“啊!我倒想有你这样一间大客厅!至少,你可以用它来接待客人……如今,造的房子全像盒子……如果我是你的话……”
她说话冒冒失失,手舞足蹈。她说如果是她的客厅,她就要把帷幔、椅子和其它东西统统换成新的,然后举行舞会,让全巴黎的人都来参加。她的丈夫呆在她的后面,一本正经地听她说话,他是一名行政官员。据说,她偷人不瞒丈夫;但是大家都原谅她,依然接待她,因为听说她神经有些不正常。
“这个莱奥妮德!”萨比娜伯爵夫人只嘟哝了一句,脸上露出淡淡一笑。
她做了一个懒洋洋的手势,以补充她所没有说出的想法。当然罗,要改变客厅的样子,也不会在这里住了十七年才来改变,现在,她要让客厅保持她婆婆在世时所要求保留的样子。
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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