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子啊,以后不要打电话来了,关牧山他——”
我只感到一阵头痛:“爸爸!关牧山他到底怎么啦?”
“牧山——他!”
那边的电话突然挂断了,嘟嘟声让我发现心脏破裂了一样。
不相信耳朵,更不相信电话。
久歌见我的表情死一般难看,起身拉我去坐下来。
“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怎么也得哭一次了,说:“久歌,我的工作你帮我代替几天,局上的假,由你帮我请一次。我必须回家一趟。”
“不讲明原因,我怎么帮你请假?”
我看了看手表,四点过钟,还有去岷山的班车。
“就说家中男朋友出大事了!”
没等久歌开口,我跑出校,招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包车到岷山。
本来守着不爱,却爱上了,本来爱上了,就要好好一起过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话里能感觉到不是反感我,而是关牧山本人出了什么问题。
我一直不承认关牧山的突然变化,一阵小跑到了家门外。
里面漆黑无灯光,就重打院门:“妈!妈!牧山!牧山!”
足足过了五六分钟,杨双琼才来打开门。
“叫你别来嘛!”
我急切地问:“牧山呢?!”
杨双琼老泪不断,走路都快是愚公在移山。
“他在楼上,你上去看吧!”
杨双琼关好门,自己移回寝室去了。
我急步上楼,走进关牧山的寝室,拉开灯。
啊!这是一个灵堂,过去存放的生灵气息已经飞远了。
我见正墙上挂着关牧山的遗相,一下子就昏死在地上。
比任何情况下的打击,晕得还要快。
比我自己计划的晕死,快了几十倍,老天突然又将灾难送到我面前。
这起落大到让我快支撑不起自己了,天下没有这样的命。
人生沉浮,非要逼得我没有了激情和热情时,才给我一个交待。
在这里,无法看到他成为绝对刚劲的男人面孔。
二十多年来的奔波,早已把意志的律言都跑丢了。
好不容易才盼到的美好前程,又在这一次电话中粉碎。
好不容易才有这样一位值得自己疼爱毕生的男人,却在这令人愤恨的夏天,被嘶咬。
这里的名词是亡灵,先她而去的亡灵。
计划中的三五百年,被关牧山顺手推开。
而这一个夜晚,并非如此,关牧山在我的身边久久徘徊,久久不愿离去。
怡然伤神,不是一天一夜的闲步,两年,整整两年。
渺小是咒骂世界的方式,赖以生存往往与代价有关。
我没有忘记这时,再做一次白日梦,是憧憬中的梦,衰弱了的梦。
、造物弄人
大千世界怪癖的相片是我和他,荒山野岭中的丝丝寒意是我和她。
活下去的祝福,划开了我们的牵手,我们不能再一起走南闯北。
不能,再为耀眼的前程去承担沧海中的一粟。
茫茫人海,听不到一阵甜甜的笑声,谁也看不见忧伤在纸上刻画花纹。
六十年看一次昙花的花纹,我们却要开始学着无依无靠无家可归。
不会走动和劳动,也没有了磊落的年华。
死了,就这么悄悄地。
吸尽尘灰一去不复返,萎缩在我们家的后山。
也许,出殡的正午,太阳正对着大地微笑。
可能看见了我,没有下跪或不知道该下跪。
也许,不久以后这儿将艾草萋萋,不愿等谁在来年前来看望或者——消磨哭声。
这就是关牧山,这就是我。
第二天凌晨五点过钟,我渐渐恢复了神志,苏醒过来。
但还是失去了思想,跪在关牧山的灵相下面发抖。
直到天亮,才起身在屋里一样一样地摸摸看看。
眼泪,没有了,只能承认现实。
关牧山在客车上伸出头来的微笑,是他在我脑海里留下的最后一次笑脸。
苍天无眼,造物弄人。
我下楼来,见杨双琼也一夜没睡。
“他的坟在什么地方?”
“他没有坟,我们也不想为他修坟。”
杨双琼本来身体就不好,死了儿子,还差点把老命一起赔了上去。
“妈!他是咋死的?”
杨双琼让我坐在沙发上,慢慢地说:“他刚回来的第二天,就接到部队的通知,要求立即前往湖南长沙,与东西舰队官兵汇合,洪灾很大,需要军人到前线去。他走时,还专门要我不能对你讲,说他搞洪胜利后,才通知你。可是——”
杨双琼痛心疾首的样子,就像她自己死下去又活回来似的。
“可是,八十号,部队派专人到我家来,说牧山他被洪——”杨双琼讲不下去了,她哽咽着倒在沙发上痛不欲生。
我没再说话,低头下来,一串串泪,将我也冲进了那个灾难的的长江里。
“艳子,你是知道的,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可他,他被冲到那去了都不知道。那部队的人说是三天三夜没睡过,是活活地看着那一个班的人全部被山上泥石流推进了江中,就再也没找到这个班的任何一个人。”
杨双琼泪流不止,好不容易才讲完。
我说:“妈,您不要讲了,我——”
杨双琼似乎没听见我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此时的我,足实能理解杨双琼的痛心。
但我不能在大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思念。
杨双琼又说:“他走了之后,找你的通讯电话和地址,没找到,打电话去九大又说是放假了,学生都回了家,边城也没有你的电话,才不得已没通知你。”
我醒悟过来,改口说:“妈,牧山的一些信物请您们不要烧掉,您也别想这么多,我愿意做您不嫁人的媳妇,有空就来看您。”
杨双琼长久的哀怨,在我的身上多少也得到了一点点欣慰。
她说:“是牧山他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另找一个好人家,但有空一定要来我家玩,现在,我也只有一个女儿了,她哥去了,还不知道,没敢对她讲。”
我返回牧山遗像旁边,静静地跪了下去。
直到杨双琼喊我吃饭时,方才不情愿地离开。
、人间大小不同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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