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嘴硬吧！”

“救我的人呢？”

大春回身，见龙少已经背冲二人，朝旅部走去，他赶紧大叫：“龙大少！”龙少没听见一样继续向前走。

大春改口：“龙参谋，龙上尉！她要见你。”大春手指着女八路。龙少站着不动，看到受了伤的女八路要支起身体看向龙少这边，龙少只得匆匆过来。

女八路看定龙少，两人互相看着，谁也没说话。大春为二人介绍：“这位是大名鼎鼎的中央军龙参谋……这是……”这时有人来把大春叫走。

她看着头戴国军钢盔龙少那严峻的脸，这张脸此刻并不英俊也不帅气，反倒显得憔悴，眼神中透着忧郁沉重，而且，面对这个小女兵，龙少此刻眼中透出更多的是怜惜，这是他自己都不自觉的。她心里忽地一软，他和以往自己见过的男性军人太不一样了，他那么”忧伤”。这第一面唤起的情感是怜悯，一种母性的怜悯，眼前这个眼神忧郁的男人似乎不应该出现在残酷的战场上。

她轻轻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第一战区头号射击英雄。”

龙少没想到自己脸会红了，低下头。长这么大还没被女孩子这么当面夸过呢。他有点不知所措，知道女孩仍看着自己，于是再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小姑娘清澈如水的眸子，单纯，没有杂念。龙少已多年不习惯与女性交往，面对那双单纯的眼睛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竟然又一次移开了目光。

正好石头过来，他已经和她熟了，她就跟石头打招呼：“小兄弟，谢谢你啊。”

石头故意绷着脸：“谁是小兄弟？你才多大啊？”

她笑了。一脸纯真的笑容。龙少听到石头又问：“你叫什么？”

“九儿，你呢？”

石头：“石头。”

九儿这朴实名字让龙少笑了。九儿其实一直在注意龙少，见龙少笑了，立刻问：“是笑我名字土气吗？”

龙少赶紧解释：“不，不是！你名字很好。”

“很好记是不？我爹我娘就这么说的，我有八个哥哥呢。”九儿看着龙少，眼神清澈如水，九儿年纪在十八九岁，这个少女与苏云晓这类大家闺秀，知识青年，国军军官截然不同，她说话眼神动作都透着浑然天成的质朴和单纯，九儿是美的，一点不带雕饰的自然的美。龙少从未接触过这类女孩子，他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这女孩她好象林间野花，山间流水，自然。

大春匆匆过来，叫着：“九，你伤这么重，先在段旅呆着，我回去找辆大车来接你？行吗？”

“行啊，那你得帮我写情况汇报了。”

“我哪儿会写，哎，眼前就有秀才，你找龙大少写吧。”大春把责任推给龙少。可是发现龙少已经离开，九儿和大春同时看着龙少离开的背影，他是那样孤独，与周围谁也不打招呼。

“这个人看着挺可怜的。”九儿停了一会儿，轻轻对大春说。

“他可怜？他是大名鼎鼎的刽子手龙大少爷！这小子杀人不眨眼，连自己人都敢杀！”

九儿摇头：“我不信。”

“你这小鬼，立场不坚定啊，得，你别在段旅呆着了，会给资产阶级拉拢腐化过去。”

九儿瞪眼：“什么意思啊！”

大春看见了石头：“石头我什么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石头摇头。大春满脸怪笑说：“装糊涂！”

新八旅医务室。九儿在病床上，看见段旅长和龙少进来，赶紧要坐起，段旅长挥手示意：“躺下别动，我们来看看你，感谢你和你的战友还有林团长，这一次，多亏你们伸出援救之手，不然可就被小鬼子端了老巢喽！”原来段旅长要龙少跟着他一起来看望为他们受伤的女八路。

九儿朴实笑道：“旅长您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一起打鬼子，你们有难处，我们知道了当然要伸手；我们碰到麻烦，你们也一定会帮的。再说还是这位龙长官救了我，旅长您可要表扬他啊。”九儿说话时候，龙少就那样默默看着。但眼神中透着温和，和这个单纯少女在一起的龙少似乎也变得柔和了。

段旅长笑了：“你这个小姑娘真是共产党八路军培养出来的，这么会说话，一套套的，好，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和龙上尉一起，请你和你们林团长洪连长喝酒！”

九儿也笑了：“谢谢段旅长关心。”

段旅长笑笑，就告辞了。龙少也跟着往外走，到了外面，段旅长吩咐：“你问问小姑娘还需要什么，别让八路说我们不懂得知恩图报。”

龙少又停下了脚步，折回到九儿病房。没等龙少开口，九儿看到他去而复返就笑了：“我还没有说，谢谢你！”

龙少就站在门口拘谨地问：“旅长让我问你，还需要什么？”

“你离那么远干什么？我听你说话费劲。”九儿说。

龙少只好走近几步，九儿还不说话，他只好再走近几步，一直走到九儿床边，九儿才笑了：“不需要什么。”

九儿的微笑如此纯真干净，龙少不由松驰下来，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不能算完整的笑容，只是一点笑意。

九儿笑意更浓：“坐下好不好？”

龙少看一眼九儿，很听话地坐在床边，在这倔小子太难得。

两人就这么对面坐着，九儿看龙少，目不转睛，换一个人这么死盯着他，他早翻了，但此刻，龙少并没什么不舒服，只是轻声问：“你要什么我去给你办，旅长下了命令。”

“什么都不要，就想你陪我说话。”

“你说什么？”龙少吃惊，九儿却平静得很：“说什么都行。就是想听你说说话。”

龙少越发说不出话来，他看着九儿，不知道九儿什么意思，却见九儿的眼神疲倦，声音低了下来：“就这样，说话就行，说什么……都行……”

九儿声音渐渐飘乎起来，她竟然慢慢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浓浓笑意。

看着女孩单纯微笑的睡容，龙少脸上浮起一种怜爱的表情。这不是爱情，对龙少来说，爱情是避之违恐不及，会带来极大伤痛的情感体验，但眼前这个少女带给他的情感是不一样的，不是他所熟悉并惧怕的爱情，不是那种动辙剑拔弩张针锋相对歇斯底里伤到骨子里的激烈情感对峙，它是一种更单纯更平和的情感，也许类似战友情，兄弟情，友谊，亲情什么的，龙少也说不清楚，但是龙少有一点能感觉到，这种感情是很单纯的，能让人心灵变得安静安详的。

此刻龙少正需要这种纯真质朴的感情，他坐在这个睡着的女孩身边，自己也一脸安详。

他觉得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如果不打仗，这个女孩也许放羊？采花？种田？洗衣服，做饭，收拾家？那样她的一生会简单、快乐、美丽。可这场狗日的战争，要让这样美丽善良的女孩满脸硝烟，在子弹横飞的战场上出生入死！

龙少从旅部卫生所医务室出来，迎面遇见了苏云晓。

苏云晓见到龙少停下，看着他走近，龙少见到苏云晓本能戒备，并不愿意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就要走。可是苏云晓很担心龙少安危，看到龙少满怀戒备的样子，话一出口就变了味：“昨晚，没事儿吧？”

“有事儿，差一点被鬼子端了老巢，旅长都差点报销！”

“你…..没事儿吧？

“我还好，没事儿。”停一下又说：“伤亡十几人，情报科郭参谋阵亡。”

苏云晓脸色苍白，说不出话。过往人群都会下意识看这两人一眼，龙少感觉十分别扭，于是客气道：“还有事儿吗？”

“没……..有。”

龙少转身离去，知道身后苏云晓目光盯着，步履沉甸甸的。龙少此刻眼神阴郁，没有了九儿的身影，也没有了那份安详温馨，再次回到那种孤独疲惫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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