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道：“和你一起玩到大的人，你还信不过他？”

刘邦沉默了一下，道：“信任……我敢信任谁？”

她望着刘邦的双眼，那里面藏着一个受惊的、恐惧的小野兽，饥不择食、张牙舞爪、残忍疯狂。可是，疯狂背后，还是恐惧、恐惧、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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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刘邦就命令将军樊哙出征，去讨伐燕王卢绾。

樊哙是吕莹的丈夫。吕雉偷偷找来吕莹，让她转告樊哙：战争中千万不要伤到卢绾。如果打胜了，要客客气气地把卢绾带回来。

她相信刘邦误会卢绾了。卢绾不会反叛的。最好两个人在一起对质一下，把话说开了就行。既然刘邦那么不相信卢绾，干脆就不要让卢绾去当什么燕王了，把卢绾留在长安不就好了？

出征燕国的大军走后，吕雉在永寿殿里坐卧不安，到现在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卢绾反叛？她思来想去，突然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想法蹦入脑海：

卢绾确实反叛了，他也确实要趁机打到长安来。但不是为了做皇帝――即使占领了长安，刘邦照样可以带领各地的汉军打回来啊。

卢绾是为了她。

打下长安后，卢绾就会把她带走，退回燕国。如果刘邦继续讨伐到燕国，立足不住，卢绾就会带她逃到匈奴去。那恰恰是刘邦所鞭长莫及的地方了。

她的脸一下子火热火热，脑子里无数混乱的想法，彼此交战：

如果卢绾当时确实打进长安了，我会不会跟他走？

如果卢绾要我跟他一起逃到匈奴去，我会不会去？

卢绾的计划现在已经被刘邦知道了，刘邦会不会猜出来卢绾的真实用意是为了我？

如果刘邦猜出来了，那么即使卢绾被平安地带回来，刘邦是不是仍会因为妒忌而杀掉他？或者连我一起杀掉？

天哪，如果卢绾真的是为了我而反叛的话，那一旦他被杀，不就等于是我害死了他么？

吕雉在御床前走来走去，心乱如麻。半晌，忽然，她幽幽地叹口气，坐到床边。

她稍微清醒了：卢绾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他很好，既亲昵，又倜傥。他对我很用心，多年来念念不忘。但是，他太本分。一旦有了障碍，不管是她的父母之命，还是他的兄弟之义，都足以永远给他竖起一堵墙。他在墙外踟蹰徘徊，不忍离去，却从未想过要翻过那堵墙。

他不像刘邦那样不择手段，想要的就一定去要到。如果她吕雉和卢绾结婚在前，她相信刘邦做得出那种挖兄弟墙角的事情。

卢绾不会为了得到她而发兵反叛的。如果他做得出来这种事的话，也就不必等到现在再做了。早在当年刘邦和她的婚礼上，卢绾就会硬凭武力抢走她，再一口气把生米做成熟饭。而不是就那样子，手执酒壶坐在角落里，眼神里带着些许不甘，些许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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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从二月打到三月。三月底，战报传来：燕国军队被击败，叛乱已经平定。

前燕王卢绾带领家眷，率部逃入匈奴。

几天之后，刘邦的箭伤突然加重，在床上支持了一二十天后，四月二十五日，刘邦在未央宫飞雨殿死去。

接着是刘邦和吕雉唯一的儿子――皇太子刘盈即位为皇帝。尊吕雉为皇太后。

吕雉恍惚间开始明白过来：自己有权力了。儿子肯定听自己的。

她迫不及待地命令手下拟定诏令：赦免前燕王卢绾的反叛之罪。遣使入匈奴，护送卢绾及家眷回长安，复官为……什么好呢？就还是燕王吧。

一纸诏书封出，群臣议论纷纷，流言四起。她都不管。她憋了太多年了。

没过多久，使者回来了。她大喜，怎么？卢绾这么快就有了回音？她还以为到蛮荒之地的匈奴去找卢绾要找一段时间呢。

她来到未央前殿，接见使者。使者奉上一卷帛书，是驻扎在燕国和匈奴边境的将军回报的消息。她拆开书信，见上款写着“恭禀太后”，下面只有寥落的一行字，觉得不对，再细看那行字是：

五月，燕王卢绾于阴山塞外荒漠中病故。

她麻木地望向下面。群臣们肯定早就知道了书信的内容，一个个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以及猜疑挑衅的嘴脸。

她再转头望向宝座上的儿子，新的皇帝。已经十六岁了，瘦弱苍白，还是一副小孩腔调，坐也坐不正，畏畏缩缩地。

她突然大怒，拂袖而起，转身回宫。

从那一刻起，她不再是吕雉。她是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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