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直到午夜时分方散。侍女们挑着灯笼将夫妻俩送回洞房,关门退出。
刘章坐在门边,环顾新房,一派喜洋洋的气氛。他的目光转向床边,看到坐在那里的樊云梦的侧脸。她正凝视着某个角落,若有所思。刘章望着她眉眼那玲珑的线条,一时痴了。
半晌,樊云梦似乎突然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刘章,微笑着。
刘章也跟着傻笑,不知道做什么。
樊云梦道:“夫君,”这两个字叫得刘章一阵心旌摇荡,“你坐得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呀,坐到床边来,我们说说话。”
刘章乐滋滋地乖乖过去,和樊云梦肩并肩坐着,想找个话题,东想西想想不出,觉得不能这么枯坐着,便大个胆子,伸手握住樊云梦的左手,柔滑温软。樊云梦“嗤”的一声轻笑,索性贴近点坐,头轻轻偏过来,靠在刘章的肩膀上。刘章觉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他闭上眼睛,觉得无穷无尽的温柔的黑暗朝他逼来,把他淹没了。
――――――――――――――――――――――――――――――――――――――――
马车正在转弯,略有些颠簸,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掀开车帘看看,马车从北阙甲第里已经出来,上了东西向的夕阴街,正在朝东拐弯,沿着西宫未央宫的北宫墙墙根一路东行,不久后再过了香室街的路口,就是沿着东宫长乐宫的北宫墙前行了。他望望天空,月亮还在慢慢地爬上去。不会迟到,还好。
――――――――――――――――――――――――――――――――――――――――
朱虚侯府很快在一个多月后建成,离舞阳侯府甚近。刘章和樊云梦搬了进去,四处看看,华丽幽深,一时眼都花了。
去年的那场婚礼,到现在还在长安城里传为佳话,从官员们的闲谈,渐渐流传成民间百姓的茶余饭后。高官显贵们的同时到场,齐王的贺礼,太后的贺礼,以及最后太皇太后的亲临,和那三件“小礼物”,都像极了一波三折、逐渐升级的戏剧。
直到现在,刘章去上朝的时候,都仍然能感觉到,别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间会更长,那目光中蕴含的羡慕和嫉妒更明显。
他毕竟年轻,一开始总会沾沾自喜。再说,珠宝、金银、食邑、官职、豪宅……谁会不欢喜?
不过,他的心中还是隐约有些疑问:我真的是在为这些开心么?
他不是。他是王侯之后,生下来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早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贵族们的少爷脾气,对钱财官位其实没什么概念,看得甚淡。这点和他的大哥刘襄极似。刘襄之所以对城阳、琅琊、济南三郡被夺如此计较,如此愤怒,不过是因了这三郡的赋税缺口,他建造不成那梦想中的庞大船队而已。一旦船队完成,刘襄才懒得去算那各郡赋税的账目。
刘章想:那究竟什么让我这么开心呢?
一个答案自己就会跳出来:是云梦。
――――――――――――――――――――――――――――――――――――――――
婚后的那两个月,刘章的日子过得像神仙一样,晕晕乎乎的,简直就不想出门了,恨不得每天都和樊云梦腻在屋子里才好。
倒是樊云梦还经常催他去做点正事。他总是涎着脸推托。后来有一次见云梦不大高兴,他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花了大半天时间,策马到城外的北军总部,见过了吕禄,拜受了官印和虎符,和归他统领的将领们见见面,在大校场上看了一个时辰的士兵操练,就草草借故走了。
他从城外回来时,马的速度快了一倍。就这么半天不见,他已经整个人都空掉了。
偏偏云梦还经常回娘家去,说是陪母亲吕莹。他想想也是,岳父樊哙早已不在了,岳母难免孤单。但云梦每次走了没多久,他就后悔了,独坐宅中,百无聊赖。虽说,他就算走到舞阳侯府去,也不过二十分钟路途,但碍于礼数和惯例,做女婿的总跑到岳母家找妻子,还不让人笑话?
现在,他想,我真蠢。我那时怎么就没有发现,其实岳母吕莹大部分时间都在长乐宫里处理政事,在舞阳侯府的日子并不多呢?
――――――――――――――――――――――――――――――――――――――――
他婚后甜美世界的第一次崩溃,是在三个多月后。
那个下午,他实在不想再去拘泥礼数和惯例了。云梦早饭后就去了娘家,他做什么事都没心没绪,于是想来想去,找了两个借口,便兴冲冲出门,也不要马车,朝舞阳侯府步行而去。
进门时问起吕莹,侍女说夫人午饭后就进宫去了,小姐在后堂。他没多想,一路安静的曲径漫步过去,院落中寂静无人,只有蜻蜓们在闷热中低飞着,安静地盘旋来去。
他刚走到后堂门前,就听到厢房里樊云梦“嗤”的一声轻笑。他不觉得也微笑,想着该怎么说那两个借口――或者什么借口也不用,就直接说自己想她了?
那时,自己转身离开就好了。他想。因为然后就听到云梦一声娇柔的轻唤:“表哥……”
一个男子的声音,低低地道:“嗯。”
阅读繁花书之未央夜雪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