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视线,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小秀”。她回过头眼神陌生地端详我半天,忽然笑着说:“锁柱?你咋回来了呢?”
二十多年前我们在村小学校里第一次见面,没几天她当了班长,我是学习委员。那时候她扎着一对羊角小辫儿,脸上总是红红的,在农村女娃里面显得很扎眼。我们一起玩过家家娶媳妇,一大帮人跑龙套,每次都是我俩拜天地,但是没入过洞房。当然了,那时候也不知道洞房是干嘛用的。
后来得去乡里读初中了,我天天都骑着老爸淘汰下来的28自行车驮她上学,风里雨里一同感受成长。她就骑在车后的鞍座上,经常拿出几块糖或者瓜子从后面喂我吃。那时候她已经开始发育了,每次我一捏闸她便趴在我背上,能清晰感受到那两坨东西柔软而饱满,刺激得我那稚嫩的荷尔蒙不住地膨胀,车子都骑不稳了。
很快,学校里风言风语地传开了,“文明和李玉秀搞对象了”。于是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们,那眼神中有嫉妒、有鄙夷、有讥讽,更多的大概是羡慕。在一个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国度,在一个科举流毒教育禁锢的时代,在一个唾沫杀人低级趣味的时代,这种事比学业狼籍还要低劣,比偷鸡摸狗还要可耻,比打架斗殴还要有伤风化。为这事儿我经常跟人打架,不管对方是谁,包括我的班主任。当时冲动的大脑里只有一个信念,侮辱我可以,侮辱小秀不行。
有一年冬天,又是因为这事儿我跟高年级的两个小子大打出手,最后以我被技术性击倒告终。当时我满脸是血,把地上的雪都染红了一片,浑身更是疼得发麻。小秀哭得跟泪人似的。晚上还是我骑车载她回家的,一路上我们谁也不说话,快到河坝时车轮打滑,我俩摔在地上,躺在地上谁也不起来,只盯着对方看。最后我猛地把她抱住,还不懂接吻的我们把初吻献给了对方。
后来老妈似乎看出了苗头,专门跟我座谈了一次。她以上级首长的口气命令我以后上学自己走,不要跟她再来往。
我知道老妈为什么这么做。小秀是单亲家庭,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去坝上防汛被水冲走了,剩下的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很是窘迫。村里人都传她母亲和很多人不干净,听说乡里干部都有和她相好的。邻居二婶儿常跟老妈唠这嗑,用她的话说:“你瞧刘桂香那吊眉凤眼的骚浪样,那母狗不翘尾巴公狗敢往上上吗?”
这事儿我从来不愿去想。但我心里很清楚,小秀家只有六亩地,都租出去从来不自己种,一年租金就几百块,可小秀从来没断过零食。饼干、奶糖、水果、瓜子等,什么都有。那些零食我也常吃,真的很好吃。
老妈肯定是受了二婶的挑唆,为此我曾经恨透了二婶。有一次我故意把晒干的兔子屎揉进了她的旱烟袋里,让她抽了两袋烟后不住地打嗝,连着三天都止不住。
那时候我还很乖,老妈的话我从来不敢不听。所以只好跟小秀约好每天更早起床,我先骑车走,在河坝下面等她。我从来不觉得当时是在恋爱,她似乎已经是我娶回家的婆娘,我只是在用一个男人的臂膀光荣地守护着她。
过去的日子永远都是好日子,因为再也找不回来了。初二暑假的时候她辍学了,和一个外乡的表姐结伴要奔南方打工去。我是听二婶说的,小秀根本就不想告诉我。当时我正在吃饭,二婶说这事儿的时候阴恻恻的,摆明了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啪”的一声碗掉在地上,我发疯了一样冲出去,骑上车子就往外狂奔。老妈吓坏了,想拦却来不及了。
顶着火一样的日头一口气骑到县客运站,二十多公里下来已经汗出如雨,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我却丝毫不觉得累。远远看见去省里的客车刚刚出站,透过污浊的车窗,分明有那张令我魂牵梦萦的脸庞,可是那车竟已向反方向驶去。
十字路口的红灯给了我最后一个机会,极速中捏车闸让我横着飞了出去,滚在那辆长客的车轮旁,满车人都在看我,包括她。四目相对,四行泪水同时滴下,我只期望那一刹那能凝固成冰,任凭岁月的风刀霜剑将我们削割成两块对视着的化石,虽舍去了生命,却换来了永恒。
红灯迅速变成了绿灯,那破旧丑陋的客车像极了一头浑身腥气的食人怪兽,吞下了我的初恋扬长而去。长街上车来车往,人影飘忽,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趴在街心放声痛哭……
后来我考上了县高中,求学生涯紧张而枯燥。家里当时有20多亩地,但我从没务过农活,因为老妈不让。她原本是村里有名的庄稼好手,靠天吃饭、地里刨食辛劳了半辈子,却连买半斤肉都要下几次狠心,所以她绝不许我走她这条路。村里很多和我一起长大的孩子都出去打工了,读到高中的只有我。这不是压力,却比压力更让我如负泰山。
当时住宿在学校,寒暑假我很少回家。在县城里找份临时工作并不难,但找到的往往是最底层、最廉价的体力活。我曾经跟一个工程队到外市的山区开山挖石头,每次一百多斤的大石块用大镐凿成囫囵个,双手抱着走五十米装车,一个来回我能赚三块五毛钱。一个月下来脖子、肩膀都被晒得脱皮,但是脱下衣服就能看见青筋虬结的肌肉。每当想起那段日子,我心里没有一丝苦涩,更没有所谓逆境磨砺的坚韧,我只是怀念当时那个年轻而健康的身体。
小秀一走四五年,中间偶尔回来过几次我都错过了。我们没有任何联系方式,连信也不通一封,我现在也怀疑当时大概已经忘了她吧?
大学第一个寒假回家时,二婶又提起了小秀的事儿。小秀去年已经回来了,并且嫁给了邻村一个养兔专业户,还生了对儿双胞胎女儿。当时我的心疼了一下,只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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