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精神状态颇为怪异，沾火就着，一触即怒，好似更年期提前了一样。昨天晚上我大老远地去法院接她下班后，又去隆郡火锅城请她吃鲍鱼锅。回到家我乖乖地冲澡刷牙，偎在床上等她临幸。看着她对着梳妆镜一层一层地擦洗下五颜六色的化妆品，然后素面朝天地对着镜子发呆，等得我好不耐烦。我忍不住酸了句：“老婆，你眼角的褶皱好像鲢鱼鳞。”

这一句话惹得她立刻暴跳而起，口口声声说我嫌她老了，外面又有人了。张牙舞爪的，森然欲搏人。搞得我一头雾水，便以理相驳了几句。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她立刻鼻涕一把泪一把，夹枪带棒历数我的罪行。说什么我不舍得买高档化妆品给她，说什么我纵欲无度，将她的青春糟蹋殆尽……

真冤得我汗毛倒竖，满嘴苦水。我哗啦一把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床上，再一件件捡起来指给她看：一套玫琳凯维他命c活肤精华价值780元，一小瓶大长今珍本晶眼霜要498元，一瓶罗芙仙妮玫瑰香熏胸挺霜赶上打折还花了我586，到现在你胸前依然是两个油煎荷包蛋。连个amt润唇膏都得一百多，你还想要什么？

满床的瓶瓶罐罐逐一讲解完毕，然后扒下睡衣，数着前胸的吻痕、脖子上的齿印以及背后的抓伤，说哪一次不是你或强暴或诱奸我的。铁证如山，容不得她狡辩，她便话题一转哭嘤嘤地说我不关心她，每天回来那么晚还喝得醉醺醺，家务活儿啥也指望不上，也不陪她去shopping，果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听她喋喋不休了半个多小时，我实在忍无可忍，胡乱穿上衣服摔门而出。下了楼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世界清净了。我本打算去乐康洗浴忍一宿，深更半夜连辆出租车也没有，更何况去了童彤又得缠着我包夜，花点钱倒无所谓，关键是最近这体力真不行啊。

顺着小巷转了几个弯，前面是一大片小旅馆，挑了个外面看装修还不错的进去，单人间一夜才三十，身份证也不要，随便编个名字填上就行。

领了钥匙进房间，这才知道为啥这么便宜，卫生条件勉强可以生存，满屋子精液加白带的味道。嫌被褥太脏，衣服也不敢脱，关了灯，倒在床上合计事儿。当初四面求职到处碰壁的时候这种地方没少来，可那会儿人穷命贱没觉得什么，如今水涨船高，臭毛病也跟着来了。

这几天傅家济果然在到处找我，打了两次电话我含糊其辞，也说自己在外地，短期内回不去，再打一律不接，估计把老小子憋闷得前列腺肥大。不过早晚还得跟他打交道，下次见面可怎么开口呢？真闹死我这颗中国心了。

索性大被一蒙懒得去想，一觉醒来太阳依然会从东方升起，迂腐的教徒通常会虔诚地说一声“感谢上帝，我又活过来了。”晓霞通常会说一声“老公我又想要了。”我通常会说一声“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日子可不就是这么过的。

可偏偏有人不让我睡，先是左手边房间一声尖叫，紧接着呻吟语跌宕起伏，伴随着娇喘闷哼和剧烈的肌肉撞击声，破旧的木床被摧残得吱呀乱响，真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搞得如此澎湃激昂。这一来仿佛点燃了导火索，继而一呼百应片刻间蛙鸣一片。整栋楼瞬间揉合在一起，体液横流，荷尔蒙乱飞，手足纠缠、口舌撕咬，把孤枕难眠的我挤兑得口干舌燥心烦意乱。老半天才战事稍歇，只剩下几个惯打持久战的兀自不辞辛苦。

总算有些蒙眬睡意了，偏这会儿手机响了，估计是晓霞打来，后悔刚才忘了关机。是爷们在这时候务必得绷住弦，既然都被人撵出来了还有什么挂不住的，正想接通电话狂喷一顿，看她还敢炸刺儿不，可看清号码我忽然愣住了。

睡到天光大亮，只觉膀胱憋涨得厉害，破旅馆整个楼层就一个卫生间。我急忙披上衣服赶过去，却见一金毛妹妹在占着洗手池洗着什么。她脸色惨白，眼窝凹陷，纵欲过度的后遗症彰显。我只好靠在墙上等候，隐约听见隔壁还有余音绕梁，虽然已是强弩之末，却风卷残云声势不改，只得感叹自己廉颇老矣啊。

回到狗窝时，晓霞早上班去了，枕边有溻湿的痕迹，显然她昨晚是哭着睡的。现在答理她实乃兵家大忌，势必登鼻子上脸后患无穷，明智之举是先晾到她火气尽消，再小施恩惠、略做奴颜，则事半功倍易如掌上观纹。可偏偏形势误我，只好硬着头皮拨通电话。响了足有一分钟，才听见她故作矜持地说：“干嘛呀？”

我说今天晚上我一个大学同学过来，可能得住这儿，要不你先在单位宿舍委屈一夜？他明后天就走。

她沉默一会儿，只听见鞋跟叮咚作响，想必是出了办公室寻了个僻静角落。不出我所料，避开他人耳目便立即厉声喊道：“你以为我还会回去啊？你那儿是金的还是银的？我没有你活不了吗？我咋就那么贱？爱谁来谁来，最好是个女的，我好给你们腾地方……”

我面带冷笑一忍再忍，好容易等她喷累了，这才温柔地说，等他走了我去接你，服装换季了，这两天你正好去看看有喜欢的吗？她那边态度立刻缓和了，还叮嘱我少喝酒，早点睡。

唉，有钱就是好啊！

她在法院只是书记员，每个月就一千多点，加上点补津贴也不超过两千，这一年来让我惯得大手大脚，衣服化妆品逐步升级，连指甲油都用orly的。她身上越来越炫，我钱包越来越瘪，不靠坑蒙拐骗的话我早破产了。我吃饱了撑着算过一笔账，从第一次靠着皮包加钻戒把她拿下，一年来按三天一次大概过了一百多次性生活，而我在她身上至少花了五万大元，平均一次折合四百多块，以她的硬件来说不配这价格，怎么算吃亏的都是我。就这样还惯了她一身臭毛病，我真他妈贱啊！

大学时的老三一直都是焦点，身高一米八三，肌肉坚实，相貌清秀，一直稳坐校队的主力控卫，堪比“小甜瓜”安东尼。每逢打校际联赛，老三一突破上篮，四周便有无数女生尖叫连连，仿佛狸猫被踩了尾巴。没人在乎我们这支烂校队的胜败输赢，她们想看的只是帅哥耍帅而已。后来老三蓄起长发，每日傍晚抱着个吉他端坐阳台，自弹自唱，引得楼前楼后媚眼轻佻，仿佛前朝高台戏子、楼头红袖，为一干单身兄弟所不齿。每年的情人节，来自各大院系的思春少女纷纷把名牌巧克力向他批发派送，老三一概照单笑纳，转赠全班同学充作甜点，毕业那年我拔了三颗牙就是拜他所赐。

按理说，老三命犯桃花早该遍体残红败叶缠身，可偏偏和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的那个谁情比金坚，任凭风吹浪打蝶引蜂勾，我自心属伊人此世不渝。毕业喝散伙酒的时候老三捧出尘封了一尺多高的情书跟大家炫耀，气得马王之流顿足捶胸嫉恨满怀，齐心协力把老三灌得不省人事。

老三名叫卓越，他不光会打篮球、弹吉他和赚女人缘，还是东北三省校际十佳歌手，校际足球联赛最佳射手，校运动会百米记录保持者，全国街舞大赛优胜奖得主，校学生会主席，校三好学生，校特等奖学金获得者，写篇年度论文都被作为范文永久存在校理论研究室的档案库里。就连玩个cs也能带着支烂队进东北赛区的决赛圈，一把ak-47三枪必爆头。毕业前的一天他把所有奖状证书铺了个满床，躺在上面睡了，他说那晚睡得很香。

要不是当初高考那天老三发着39度高烧，我们原本不配和他同窗四载的。提起此事老三没有遗憾，他总是笑着说命该如此。我问他为什么不复课一年再考，他笑着说，我和她约定大学毕业就结婚，我不想让她等我。

说心里话，我一直嫉妒老三，因为他把我们比衬得黯然无色，可这种嫉妒却永远无法变成虚伪的嫉恨。老三为人仗义，侠肝义胆，每次拿奖学金都请大家斗酒庆祝，全班所有男生都跟他借过钱，有很多直到毕业也没还上，他却从来不在意。对我们来说老三是桃园里最好的结义兄弟，可我们不配。对女生们来说他是深闺中的梦境情郎，可她们不配。

毕业那次酒会，当老三像条死鱼般烂醉在桌子底下时，借酒撒泼的人们都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恶毒地盯着他。看到这个让我们无地自容的大人物白眼上翻，浑身沾满呕吐物的邋遢模样，每个人心里都充满快慰。牵头的人是马王，他踉踉跄跄走过去狠狠踢了老三一脚，又吐了口浓痰在他脸上，然后摔门而去。非但没有人阻拦，甚至一呼百应，几乎在场的人都如法炮制，个个仿佛怀着深仇大恨，下手毫不留情。记不清那天还有谁没动手了，至少我没有，因为我虚伪。

毕业离校，整个宿舍楼老三是最后走的，因为他需要养伤。他送我上站台时偷偷告诉我，说那天晚上他并没喝醉，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他说我不怪大家，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我成全你们。

说这话时他脸上的瘀血还没散，夕阳洒满全身，整个人被笼罩在妖异的金光里，威严如天神。

每次想起他的话，我的手心都是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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