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黄恒听到有人冷笑一声，正待转头看时，发现来人已站在他面前。只见那人满头白发乱如鸟巢，发梢还粘着树枝草根。衣衫褴褛，遍布油污，浑身却有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一双久经风霜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赵青剑等丐帮弟子早已拜倒在地：“弟子拜见帮主！”

黄恒心头一颤：“难道他就是丐帮帮主，江湖人称中原五大高手的‘北丐’洪七公？”

黄恒连忙屈膝欲拜，却被一股气劲托起，再也跪不下去。

洪七公抓着乱蓬蓬的头发，喃喃道：“老叫花子最怕别人又跪又拜的了。青剑、斧头，还有菜刀，你们都赶紧起来吧。跟你们说过几遍，别没事就跪。我老叫花子又没有死。等我死了你们再跪不迟。”

赵青剑起身笑道：“帮主，这是丐帮历代帮主传下来的规矩，不敢轻易改的。”

洪七公嘿嘿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订下来的规矩，真是遗祸不浅啊。”

洪七公转过身子，向众人拱拱手，说道：“今天多谢各位前来捧场。不知事情商量的怎么样了？”

赵青剑答道：“弟子正要禀告帮主。黄贤弟给我们献了三计，一是……”

洪七公摆摆手，说道：“不用说了。你们嚷的这么大声，老叫花子一里地外就听到了。你觉得行得通行不通？”

赵青剑答道：“弟子觉得前面两计可以一试。至于这第三计嘛，恐怕还需要从长计议。”

戒嗔和尚插话道：“洒家觉得三计都可行！洒家听说朝中史弥远这奸贼无恶不作，天怒人怨，洒家早想把他的头砍下来献给你老人家当夜壶。”

洪七公大笑道：“你这个莽和尚，你敢给我还不敢用呢。只怕被史丞相的两只狗眼盯着，我会吓得尿不出来呢！”

众人哄堂大笑。

洪七公道：“第三计还是以后再说吧！既然大家认为前二计可行，青剑你就和众位英雄商量商量如何行动吧。”

洪七公转过头又看着黄恒，喃喃道：“奇怪！奇怪！”突然一掌就向黄恒拍去，赵青剑惊呼：“帮主！”

黄恒在掌风袭来之时，自然而然凝聚内力来抵挡，但他现在已功力涣散，气劲一游走，全身筋脉便如同刀割。他仿佛五脏六腑都翻了过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腥臭的黑血。

洪七公手掌一翻，黄恒便感到本已迫在眉睫的掌力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洪七公凝视着地上的黑血，神情凝重。

赵青剑扶着气喘吁吁的黄恒坐下，问道：“帮主，黄贤弟是不是中了毒？”

洪七公叹道：“何止是毒？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欧阳锋这个老毒物用菩斯蛇的毒液制成的剧毒。这小兄弟恐怕已经是毒入肺腑，活不了几天了。

赵青剑惊道：“帮主，这毒难道连你也无能为力？”

洪七公凄然道：“这毒恐怕是欧阳锋专门准备用来对付老叫花子的，你说老叫花子能不能解？却不知他为什么要对这小兄弟用这么歹毒的手段。小兄弟，你却如何惹上了那个凶神？”

黄恒将他如何与欧阳锋相遇，欧阳锋逼他随欧阳克下山夺取《九阴真经》，并暗中给他下毒，然后欧阳克又给了他服下解药等事详细说了一遍。他问道：“明明欧阳克已经给我服过解药了，怎么还没能解毒？前辈会不会……”他想说是不是洪七公看走眼了，但他忍着没说出来。

洪七公搔着头沉吟半响，说道：“这毒恐怕不是欧阳锋下的。这老毒物虽然心狠手辣，但也自持是绝世高手，料想不会做暗中下毒这种下三滥的事，以免被天下英雄耻笑。只怕下毒的另有其人。”

黄恒愣道：“那还会有谁这么想要我的命呢？”

洪七公说道：“欧阳锋向来不会给自己制出来的毒准备解药，他不会想先害人再去救人。恐怕那个给你解药的人才是真正下毒的人。”

黄恒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欧阳克说给我解药，其实是在给我下毒。自己以为救了欧阳克后，他对自己略有好感，才会用解药来救我。原来他其实是想毒杀我。欧阳克，你何至于歹毒如斯？”黄恒又气又怒，又吐出几口腥血。

赵青剑既惜且怜，劝道：“贤弟，你先不要着急。帮主，难道咱们就真的束手无策了吗？”

洪七公黯然点了点头。

赵青剑不禁虎目蓄泪：“黄贤弟与我一见如故，更是故人之徒，我正高兴结交了这样一个好兄弟。谁知道，谁知道……这个歹毒的欧阳克，如果黄贤弟真有什么不测，我赵青剑与你势不两立！”赵青剑气极之下，一掌拍向地上，碎石横飞。

黄恒此时却冷静了下来：“既然洪前辈说这毒无药可救，恐怕我命数已尽。如真如此，我还是找个隐蔽的地方安静的死去，免得让大哥见着伤心。”

黄恒挣扎着站起身，说道：“大哥，能够与你相识一场，我也高兴的很呢。如果真的是天命如此，你我也不必如此伤心。圣人道：‘朝闻道，夕可死也！’能够认识大哥及在座的各位英雄好汉，我也瞑目了。大哥你千万别为我伤心。”

赵青剑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掉了下来。那戒嗔和尚更是用脏兮兮的僧袍掩住脸，躲在后面嚎啕大哭。应斧头等人也神色黯然、眼泪盈眶，只有李菜刀强笑道：“我看黄兄弟印堂饱满，非短命之人。黄兄弟一定会吉人天相，安然度过这关。”

黄恒笑道：“托李兄吉言，小弟也感觉心有戚戚也。”

赵青剑道：“贤弟你不用担心，你先在这住下，大哥就算访遍天下名医，也要救的你来。”

黄恒摇摇头，笑道：“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但小弟也知道命由天定，冥冥中自有定数。如果我命中注定如此，我倒也能坦然对之。小弟遗憾的是，没有机会和大哥对酒当歌、痛饮一场。小弟现在生死难料，依小弟之言，不如你我就在此喝了这酒，以慰小弟心愿！”黄恒将坛中之酒“咕噜噜”得喝下一半，然后递给赵青剑。

赵青剑接过酒坛，哽咽道：“贤弟切莫如此，你一定能吉人天相……”他再也说不下去，捧起酒坛，酒水和着泪水从腮边留下。

戒嗔和尚也捧起面前的酒坛，说道：“黄兄弟，我也敬你。”说罢一饮而尽。余下众人也将手中之酒饮下。

黄恒此时已醉眼惺忪，但心头豪气陡升，阴霾之气也消散不少。他狂笑道：“‘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现在有这么多好朋友为我饯行，我死也瞑目了。‘酒已尽，人将别。’大哥，各位，小弟先行告辞了。”

黄恒用力挺起胸膛向门外走去。赵青剑正待用手去拉，却被洪七公轻轻拽住了衣袖。

众人只听见黄恒的吟唱之声从门外传来：

“将军百战身名裂。

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歌声渐行渐远，终于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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