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上楼的古涵山脚步一顿,认真道:“没吃呢,等你呢。”说罢,又咳了几声。
小小终于反应出不对劲儿了。以前的古涵山冷淡坚硬,对她都不多看一眼;回来后,每次就见她都恨不得把她如婴孩般横抱在怀里,上下亲个遍,外人面前的从容平和跟小小在一起时荡然无存,有的都是一个父亲毫不掩饰的爱溺和欣喜。而今晚的古涵山紧攥着她的手牢固温暖,可语气虚弱,而且,冷静。小小莫名的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往古涵山身边靠了靠,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您,您生我气了?”
胡伯和古楷对视一眼,皆向古涵山望去。古宅工人、侍卫悄然无声分布在大厅和外院。
古涵山转过身子,想了一下没有回答小小,只高声对胡伯吩咐道:“所有人不许上二楼,默然欣然来电话,说我睡了。”说罢,转头道:“泊然,小小,跟我去书房。”
小小突地一抖,求救般望向胡伯,胡伯忙给她做了一个“老实听话别顶嘴”的口型,小小忽然觉得腿软了。
古涵山说完再不理会众人,只牵着小小撇下胡伯和在一旁担忧着看着小小的胡婶,带着低垂着眼睛的大儿子,上了三楼书房。
书房里,古涵山大步而入,一直绷着身子看着古涵山脸色的小小并没有注意到,书房地毯一侧摆着一个两米长,半身高,一人宽的木长凳,看木质还是老料黄花梨的,这么一个纹理精致,边缘光滑,原木精雕出的长凳,古楷抽着嘴角,够给小小买下几十山头的毛竹林了,削成毛竹板子一天八顿,也够打到小小八十岁了。她二哥为了报答小小的“弃狗之仇”,还真是大手笔。
古楷回神间就见父亲站在书桌前方,两手正拖着小小脑袋,刚才楼下众人前平静淡然的神色全退,此时满眼都是喷薄欲出的紧张和怒气。
古涵山两手捧着小小后脑勺,大拇指沿着小小眉毛,一下下轻描着小小眼眶。小小的眉毛浓淡相宜,眉梢轻轻上挑,配上下方那水波潋滟的大眼睛,让人一望便难以拔眼。古涵山一下下轻抚着女儿的眉毛,剥去所有的掩饰和淡然,微低下头,小小从未听过的沙哑和无奈声,字字砸来:“小小,如果你大哥和表哥去晚了,爸爸,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小突然鼻酸,进而泪下。做梦都没见过这样的古涵山,她心里,古涵山无论是作为古家当家人,还是作为父亲都是精神矍铄的。他不仅不会病,不会老,有使不完的精力,而且永远不会语气颓唐,更不会这病怏怏的憔悴彷徨,长长叹息。小小印象中的古涵山除了对儿女的疼宠纵容外,永远都是硬朗矍铄,睿智笃定,而不是现在的疲惫、无奈和言之未尽的浓浓伤感。
小小突然想哭,她想扑进古涵山怀里大声告诉他她很害怕,很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她很想他,她每次病了困了委屈了,她都想他。可是她不敢说,她怕今天的古涵山明天就会变成古老爷,今天她的爸爸明天又变回别人的爸爸。没有什么比得到再失去更让人悔不当初。
小小仰着头,两行眼泪并排留下,咬着下嘴唇,使劲儿摇着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屋里空调大开,古涵山见小小额头出了汗,便身后把风衣给她脱下回手递给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大儿子。按着她的肩膀,沉声道:“回答爸爸,如果你大哥和你表哥没有赶到,爸爸今晚是不是就要去给你收尸了?”
小小脸色一白,下意识就要后退一步,却被古涵山按住肩膀定在了当地。
古涵山不理她突白的小脸,接着道:“小小,回答我。”
小小咬着嘴唇,一抽抽的抖着身子,张着大眼睛,紧张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古涵山不急也不催,只按着她肩膀注视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小小似乎感觉到了只有贺老大身旁才有的低气压,压抑、胸闷,嗓子眼儿被堵住般一时失了声音,可见古涵山身姿不动的望着他,得不到她回答不肯挪眼的姿势,哽着嗓子,哑着道:“我,我……”眼泪喷出,突然大喊:“是!”喊完,捂嘴痛哭。
古涵山却仿佛看不到小小眼泪般,两手下落箍住了她两边胳膊,低头稳声道:“爸爸替你收完尸,把你火化,给你下葬,立碑,上面写着古涵山中年所丧之女,然后爸爸后半生都不无法再笑,你大哥和你表哥会让蒋晗全家付出代价,默然和欣然又要回到去年的日子,每天笑着,却睡着醒着都提不得‘小小’二字。孩子,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低沉,清晰,哀伤满怀。
古涵山说一句,小小摇一次头,说到最后,小小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已经摇得如碎帘般左右乱摆。眼泪鼻涕顺着嘴角流到了下巴处,小小嗓子被一块浓痰堵住道:“没有没有,不是不是,不要不要,老爷,我没有,我不想,不是的不是的……”
古涵山有些站立不稳,手箍着小小仿佛固定女儿也在支撑自己般低哑道:“小小,在你心里,爸爸和你哥哥姐姐,是不是没有资格,让你在危险的时候赶去救你,是不是让你厌弃到你宁可寻死也不想喊一句‘救命’?小小,是这样吗?”
“不!”小小哀嚎着仰头大喊,她受不了了,她受不了这样的古涵山。她心里的古涵山或者冷漠或者内疚,或者把她抱在怀里如老小孩般咬着她下巴逗她玩儿,即使生气了也只是按在腿上拍几下灰,连裤子都舍不得扒。她心里伫立的那座大山不该是低沉的,不该是哀求的,不该是满脸失望,眼里含泪的。
小小站立不稳就要跌倒在地,被古涵山一把扶在了胸前,抬手擦着她满脸泪汗,一字字道:“小小,爸爸,你大哥,你表哥,你二哥还有你姐姐欣然,纵然欠你良多,让你心结难解,可是,在你愿意跟着蒋晗去冒险的时候,我们一家五口加一起,也不值得你接一下电话吗?小小,你真的觉得你在我们心里那么无所谓吗?”
“不要!不要说了!求您,求您,不要这样,我不值得,我不值得,您不要这样……求求你了!”小小仰头嚎啕,一声声,一句句,哀泣人心。小小心里锥疼的想要穿刺,古涵山声声低求般的叱问让她想要把胸口锤开般撕裂的痛,眼见阿晗被打开的皮开肉绽也只是心疼的大哭哀嚎,可是心底知道贺老大和古大少的管教初衷,所以再痛也是有底线的。而此时,小小想要跪倒在地,爬到一个小洞口里,再也不听到古涵山的温言斥责,不想看到他的苍老疲惫,不想从未见过的这个山一样的男人的眼泪滴在她胸前。小小觉得自己在做噩梦,一个走不出,醒不来的只想让她撞墙闷嚎,直至窒息的噩梦。自己受伤一倍的疼,爱人受伤百倍的痛,爱人因为自己受难,千万倍的伤。
古楷低着头握着拳头,慢慢后退了一步,如此哀伤满身遮无可遮的父亲他不忍去看,父亲此时的表情他只在母亲和达然的葬礼上,和欣然第一次抢救时见过,那是一种濒临绝望,做好一切准备无法挽救时的哀伤之情。古楷转过头去,他明白小小安全如初,父亲却为何如痛失爱女般心碎和伤痛。古楷瞄见仰头大哭,情绪激动的小小,默道,不知小小何时能够明白她在古家除了为人女,为人妹的身份外,更是承载了古家上下,尤其是父亲对于一个破碎的家庭十年后曲线重圆的期待和厚望。
小小的归家,让她重拾温暖,也让外和内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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