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会结束后，大家三五成群走回宿舍。高俊才心思重重，他拉着高江在宿舍前面的地坪上席地而坐，促膝谈心。

高俊才说：“亚江，我们俩在这个集体中有两点与他们不一样，我们是乡下小镇来的，文化只是初中毕业，他们呢，要不就是在县城土生土长，要不就是在部队和广州这些大地方大集体见过世面，还有，大部分人学历比我们高。我们和他们比起来太不显眼了，女生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高江听了哈哈笑，说：“亚才啊，乡下的又怎么啦，学历高又怎么啦？你没见陈东，他学历比我们高，可不见得比我们聪明，还有那些女的，干活能比咱俩？亚亮队长不也是初中毕业嘛。你比我也强啊，你还是共青团员，我可就小老百姓一个。不过，在这里生活，首先要过体力劳动关，这一点我们一定比他们强，到时你看着吧，是驴是马拉出来遛遛便见分晓。”

高俊才听了，似乎心情有点好转，他低声对着亚江说：“我听说这里的工作就是每天上山种树砍草，一出去就是一天，中午都不回来的，吃喝拉撒都在山上，女生的困难肯定比我们大，她们不会哭鼻子吧？还有啊，这厕所距离宿舍至少有50米远，晚上解手你可得陪我去啊，我可怕鬼。”

高江说：“三更半夜出来解手，周围又这么寂静，没有灯光，是有点怕呀。对了，我们在乡下走过夜路的都害怕，习惯了灯火辉煌的城里人更怕，女生更怕。可是又不能保证半夜不解手啊。”

说到这里，亚亮走过来了，笑着问他们：“还在说悄悄话啊，能不能让我也参加啊？”

高江回答：“亚亮队长，我们不说悄悄话，只是谈了一下厕所问题。”

“哦，厕所是新建的，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说质量问题，是说夜里如厕有点麻烦，特别是女生，她们肯定害怕，再说了，半夜走老远去解手，对于女生来说也不安全，古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怕到时出什么事故，队长，应该给女生宿舍配马桶。”

亚亮听了连连点头，说：“你们想得周到，这个问题今晚就得解决，给女生每个房间配个木盆当马桶用，明天就叫工厂做。男的就不用了吧，你们说呢？”

高俊才回应他：“这样也好，男的嘛应该勇敢些，大不了让同屋的陪着呗。”

亚亮说：“那好，这件事我马上去办，你们和我一起走，帮我一把。”

高江和高俊才无意中给亚亮提了个合理化建议，联糸起早些时候他俩主动让出房间平息争端一事，亚亮对他俩不禁有了好感，觉得他俩关心集体，心地善良。他记住了他俩的名字。原来亚亮对城里来的知青心里有些疑虑和担心，内心深处有些看不起，以为城里人都是私心很重的，他不相信知青能干得起林埸的活，不相信知青会扎根在老林区，认为知青下乡只不过是来镀镀金。当领导要他来当队长时，起初他是不愿意的，只是因为自已是个共产党员，应该服从组织按排，才答应了。今晚这件事对他的内心世界有了一点触动，或许在经过一个时期的磨合之后，亚亮对知青的感情会越来越深，对他们的成见最终会完全消除。

高江和亚才帮着亚亮用小独轮车推来了5个木盆，分发到女生宿舍。

李莲叶对他们大加赞扬，说：“哇，你们真是及时雨宋江，刚刚我们还在嘀咕这个事呢，你们就把马――”

亚亮打断她的话，说：“这只是木盆。因为事前考虑不周，没有马桶，临时用这个，明天再做，好不好？”聚集到李莲叶房间的10个女生一起说：“好，谢谢队长了。”

“不用谢。不过，马桶只是夜间使用，白天就不要在房间里如厕了。早上起床就必须清洗马桶。这是给你们的规定，能做到吧？”

“亚亮队长，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个规定你不说我们也会做的，谁也不愿意房间里臭哄哄的。”林玉说。

办完这事，亚亮叫高江和高俊才早点休息。他自已又来到王维兴的房间。王维兴刚从公用浴室洗完澡回来，并不知道亚亮他们送木盆的事。他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说：“亚亮，有几件事我们得拿主意，明天就得做的，晚上就睡晚点，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是夜猫子。”

王维兴出示了几张纸，上面写着东西，他递给亚亮，说：“你先看看，看完了我们讨论讨论，这只是我个人的初步意见，你同意的就定下来，不同意的我们再一起商量议定。”

亚亮拿过纸张仔细地看了起来。这是一份关于知青队人员分组调配和队委会预选人员名单，以及1个月的工作计划草稿。王维兴意欲把知青队分为4个组，每组设组长一人，配老职工辅导员一人。正付队长之外，再设文书一人，拟用林木森做文书。队长，组长，文书和辅导员木多共8人组成队委会。按排陈东去食堂帮厨。没有组长人选名单，大概是留着要和亚亮商定。第一个月的工作计划要点是让知青参加适应性劳动，请辅导员讲林埸创业史和林业知识课，成立团支部，在劳动和生活的过程中培养和发现积极分子，根据上级指示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亚亮看完后心中不免佩服王维兴，说：“兴哥不愧是部队出来的哟，这几条都很对我思路，我想到的你都想到了，我没想到的你也想到了。大体上我没有不同意见，不过，在分组和队委会组成方面，我建议分为5个组，除了挑选4个组长外，我也兼1个组长，我也算是老职工辅导员。因为我是抓生产和生活的，我必须在第一线，掌握第一手资料。林埸的传统也是这样，主管生产和生活的付埸长是兼分埸长的。这样，5个组长加上你、木多、林木森，也是8人。”王维兴表示同意。

接下来，他们讨论4个组长的人选。王维兴的意见是李莲叶，周理平，黄星，王小毛。亚亮反对周理平当组长，提出用高江更好。他认为高江素质比周理平好，不管是个人修养还是思想觉悟，而最重要的是高江热爱集体，不为私利患得患失。他把刚才高江提的给女生宿舍配马桶的合理化建议和让出房间平息争端的事向王维兴说了，以此作为证明。但是王维兴有顾虑，说：“高江的家庭成份是地主，让他当组长不大合适吧？”亚亮反驳他说：“那周理平还是个逃港叛国分子呢。”两人意见相左，埸面一时冷了下来。

王维兴在招待餐上喝多了酒，有些口渴，拿出亚亮送来的新茶，用刚煮开的水泡了一壶，倒在杯里香气四溢，“来，亚亮，喝茶，这茶比酒还香。”他和亚亮举杯对饮，顿觉神清气爽，聊天的意愿由衷而生。

“从来没喝过这么香的茶，亚亮，这就是林埸的特产吗？”

“是啊，每个工区都出产，自产自给自销。每当出茶季节，外地购人员就会蜂拥而来，这茶供不应求。”

“林埸还有什么宝贝特产？”

“多了，除了茶，食用的还有蜂蜜，笋干，木耳，松菇，鸡腿菇，药才有砂仁，巴戟等。化工产品有松香。现在只有松香，茶和蜂蜜是列入林埸生产目录的，其它的还处于自生自灭状态。”

“有潜力啊，可能还有许多没有开发的。”

“是的，比如说山上有一种树，它结的果子能提炼出一种药用油，听说这种油是国外的什么‘驱风油’原料之一，很贵重的。可是我们缺乏资金和技术，只好看着这些宝贝在山上烂掉。”

聊着聊着，响起一阵敲门声，亚亮开了门，门口站着杨梅花。亚亮一脸俏皮说：“哎，杨委员夜探王队长，有好事。赶快请进。”王维兴也站在门口说：“欢迎欢迎，请进。”

杨梅花笑了笑说：“亚亮，你这调皮鬼，口水多多，小心烂舌头。王队长，亚亮是我们林埸出名的淘气包，他说话没心，你听者可别有意。”

王维兴也开起了玩笑：“这么说，今晚你是走错门，不是来看我的了。”

杨梅花回答说：“准确的说，是看你们俩个，一起看，不好吗？”

亚亮说：“看来杨委员真有大事找我们，你说吧。”

杨梅花是为了组建团支部一事来找他们的。支委会上，董埸长要他们在一周内提出组建知青队团支部的方案，会刚开完，杨梅花就马不停蹄来会商这件事。经过商讨，他们确定了团支委候选名单，有亚亮，林木森，周美红。由亚亮任团支部书记，兼组织委员，林木森任宣传委员，周美红任生活委员。这个方案明天就上报给林埸党支部审批。在讨论完团支部组建事宜后，王维兴把刚才有一个组长定不下来的事情对杨梅花说了，请她出个意见，杨梅花思考了一会，说：“这样好不好，另找一个吧，能胜任的人应该是有的。”最终确定了用高俊才。

该办的事办完了，杨梅花就和他们道别，回家去了。

杨梅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老公是林埸木工，膝下有一男一女，男大女小，男孩10岁，女儿7岁，都在林埸职工子弟学校读书。她的父亲是林埸前任埸长，叫杨浩天，后来调到县林业局任付局长，董日落接他的班。杨梅花是随他父亲工作调动从县城迁来林埸的，那时她才18岁，当时她高中没读完就到县城百货公司做售货员。来林埸之后一直在生产第一线拼博，日晒雨淋，当初的白天鹅变成了铁姑娘。但她从无怨言，工人们都称赞她吃苦耐劳，为人诚实，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在林埸威信很高，入党后进步更快，年年被评为先进。去年提拔为总部工区付队长，后来又进入党支部任组织委员，一路升职，前途看好。甚至有人预言，明年就会晋升付埸长。当然也有人说她一路高歌是因为有个当局长的父亲，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嘛。不过，议论归议论，杨梅花做事做人的确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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