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一个小咖啡勺,一点一点喂兰茨。他这个姿势不方便吃,但是他的伤都在背后,没有办法翻身。我需要撬开他的牙齿把粥灌进去。他不知道吞咽,我就推他的下巴想办法让他咽下去。我喂得很慢,等喂完了,粥已经全都凉了。我还想整夜守着他,但是医生和护士都不同意我一个孕妇守在这里,我就只好回去。
第二天我如约带了两壶粥,给每个人都倒了半杯。甚至有人吃得眼泪汪汪。他们在前线,到底能吃到多少东西呀?
我还在忙着喂兰茨,空气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然后所有人都恭敬地说了句什么。我僵硬在那里,缓缓回过头来,看见两个中年军装的一看就了不得的人物,还有一个黑西装的官员。看到我,他们显然很意外。其中那个官员盯着我的肚子,我感觉血液都凝固了。他问我话,但是我听不懂,旁边有好心的伤员告诉他我不会德语只会说英语,他就转而用英语问我:“你不知道自己应该把孩子打掉吗?”
我拿着咖啡勺的手停在半空,不住颤抖。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思考。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将军一脸怒容对他说了些什么,将他气得脸色惨白,但是不知道如何反驳。两个将军对伤员们嘘寒问暖,其中显然有人为我说了好话,也许是为那两壶粥。将军看了看我,若有所思地点头。没过多久他们走了,那个官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才离去。我的骨头都快散了,忙问旁边一个懂英语的伤员:“刚才他们说了什么?”
伤员说:“将军说,兰茨上校在前线为第三帝国流血,你现在却要谋杀他的孩子?这个可敬的女人顶着大肚子不离不弃来照顾兰茨,你却说她玷污了日尔曼血统?你让她打掉显然不止5个月的身孕,然后看看谁还愿意为了第三帝国而战!”
旁边另一个懂英语的也凑上来说:“是啊,将军最理解我们这些当兵的。你不要理那个官,吆五喝六的狂热种族主义者,全靠拍马屁才升官。”
这句话被他翻译成德语告诉周围的人之后显然引起了一片赞同。
兰茨的伤为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赢得了安全和尊敬,尽管我还是觉得他好好的比什么都强。有人问我我认不认识他的副官西尔维。我很高兴地说认识。真不知道西尔维在哪儿。然后那个人说:“听说他阵亡了。”
笑容立刻僵死在我脸上。
半天,我说:“兰茨知道吗?”
他点点头:“听说尼采上校就是因为听说这个消息,悲伤过度才负伤的。”
我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我想起西尔维抬着我送到船舱底之前对我的嘱咐:“移动的时候不要喝水,无论如何不要出声。”
我想起西尔维赢牌的时候学兰茨的样子,把脸颊凑到我面前求香吻,却被兰茨亲了一口,之后把椅子挪得离我近了些,一脸憋屈的可爱样子……
说死,就死了。
以前在南京的时候,觉得西方人像天神一样,谁都打不倒。现在才发现,在战争里面,人命都是一样的,脆,命运一碰,就碎成一片一片。
三天以后他终于醒来了,眼睛眨巴眨巴看了看我,又闭上了。我很奇怪他怎么了,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说:“兰茨?你醒了吗?说句话,你已经昏迷好久了。”
他又睁开眼睛,把我的手放在嘴边亲吻,脸颊不停蹭着:“我知道这是梦,但是像真的一样。在梦里总是摸不到你。现在真好。”
我泪如泉涌,说:“兰茨,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你看看我的肚子,孩子在里面,六个多月了。”
他的眼睛渐渐睁大,慢慢意识到我真的就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他真的醒来了,然后左右看了看,聪明才智和神志一起回来了:“南,你怎么在这里?大着肚子?这多么危险,万一被某个极端种族主义分子盯上了……”
我摸摸他的脸,说:“放心吧,将军为我说话了,你的伤给我们母子俩赢得了尊敬。你放心歇着吧。”
他很高兴,冲我笑了笑,又睡着了。
命运女神
好像从地狱回到了人间,虽然满身是伤,虽然周围都是断胳膊断腿的伤兵,但是南竟然在这里陪我,在几天前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肚子圆圆的,可是她比天使还美。所有人的主意力都在那肚子上,每个人都那么关心她害怕她出一点意外。我很骄傲,那个圆圆的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
我们都刚刚从地狱一般的苏联回来,杀过人也多少次险些被杀。可是难道这样我们就没有温情,没有爱了吗?还有什么比新生命更激励人心呢?虽然那么多人都死了,那么多人都濒临死亡或者即将死去,可是还是有新的生命即将降临在这个世界,虽然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好,并不是那么安全。
我问南,孩子叫西尔维可不可以。南点头,说,没问题。我知道她明白。她什么都不说但是她什么都明白。我的姑娘已经被我亲自变成了女人,甚至母亲,可她还是那样,温柔沉默,可是小小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我是多么爱她,一想到自己在战场上失去理智的行为,我觉得自己欠她多少忏悔啊!
恢复得可以下床以后,我们回到了家,为更多受了更重的伤的士兵和军官腾出位置来。离开的那天那些断手断脚的裹着绷带的士兵都到门口来目送我们。我知道这是南的粥的功劳,事实上将军后来给家里送来很多大米和面粉、豆子、鸡蛋和肉类,他听说南还把粥分给其他士兵,对她很尊敬。将军一向那么聪明而有才华,虽然由于工作的原因性格有些多疑,但是我知道他对这个世界还是很善意的。
我回来才知道,南竟然准备自己一个人生下孩子。这是多大的冒险啊!可是我也知道去医院并不合适,虽然她怀孕的事实已经暴露了,但是很不幸,我们没有结婚也没有办法结婚,她恐怕根本没办法得到进产房的权利,毕竟她只是一个连合法身份都没有的中国姑娘。
但是南很乐观,她说她曾经帮助过孕妇生产,在南京的时候,连条干净的褥单都没有,好几个孕妇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了。她按照中国的习惯,让我帮忙准备剪子和热水,还有一根长长的擀面杖。她仔细给我讲如何使用。但是拿着那把剪子,听说了它的用途之后,我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下手。我更加不放心颤颤巍巍并且对南实在算不上友好的老管家。但是怎么办呢,只有我们几个相依为命。
将军在这个时候出乎意料地体贴,他承诺到时候想办法送来一个妇产科的护士帮忙。我感激涕零。但是他接下来的要求让我陷入了两难境地:他要求我把孩子一生下来就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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