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雪装扮出一个银装的世界。
窗外透出惨淡的白光。
金昌盛躺在炕上,惊魂未定,他的脸色就像窗外的雪。
“孩子他爹,你到底觉得哪里不好受哇,怎么光咳声叹气的?你究竟让那白吉会的人伤着了没有啊?难道你被人家伤着命根子上了,难道你有什么心思不好说出口?可是,咱们夫妻都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心思也不能不和俺说呀?”王金花借着窗外的雪光瞅着金昌盛的脸色,“刚才你不是说过了这个陈麻子是该死的吗?怎么你还这么神不守舍、精神恍惚?你是为杀死陈麻子的事儿感到后怕还是感到内疚?反正你杀死的也不是什么好人,老天爷也不会降罪于你的!”
“去去去!”金昌盛转过身来瞅了瞅正在翘着脑袋盯着他的王金花,尽量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和不悦,“你婆婆妈妈的真烦人,什么命根子不命根子?你就知道整天价惦记着这个!俺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俺从小就命大,过去死过好几回了都没有死成,这次也只是溅了衣裳上一片血渍身体却毫发无损吗?你问俺哪里不好受,俺哪里也好受,就是心里不好受。你说杀死陈麻子这样的坏蛋能有什么可怕的?要是今天的事儿让你碰见,你也敢杀了他。幸亏你还记着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了,你到底还拿着自己的男人当不当爷们儿啦?可是,孩子他娘,你想过吗?要是八路军骑兵团的同志们晚到一步,恐怕俺的脑袋早就搬了家、身体早就被那几个狗日的剁成肉酱了,你说俺今天夜里还能回来嘛?退一步说,俺死了倒也不要紧,可剩下你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呀?他娘的,最让俺别扭最可恨的就是刘争那个王八蛋,俺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却因为那匹黑鬃马受了伤,他就像条恶狗一样在俺的面前蹿来蹦去的,咬牙切齿、出言恶毒、不依不饶。这些,俺都能忍着,毕竟咱把他家的黑马给弄伤了。但是,俺离开虎口又走进了狼窝,他的小老婆翘着鸡腚眼子一样红嘴儿,吧嗒吧嗒给城里打仗时放的机关枪似的;还有他的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丁,鸡一嘴鸭一嘴的个个都敢奚落俺。俺寻思着叫人家说说撒撒气也就算了,没想到他们没完没了既打又罚,硬是逼着俺把咱们家村北边的那二亩好地给了他们做赔偿才放俺回来,真是逼得咱这穷人没有活路啊!孩子他娘,好端端的祸从天降,出了这档子事儿是咱们这样的人能左右的吗?可是,人家财大气粗,有钱就有理;人家嘴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说说,这是什么世道呀?”
金昌盛越说越激动,索性坐起来,穿上了棉袄,从衣兜里掏出烟袋锅和一些碎烟,摸索着,熟练地把碎烟装进烟袋锅里,划着火绒点上碎烟,一口一口地抽起来,白色的烟雾迅速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
睡在被子那头与金昌盛通脚的金大成咳嗽了两声,迷迷瞪瞪地爬起来,“爹,您又睡不着觉了,是不是又在发愁啊?是咱们家里没有吃的了,还是咱们家里又没钱花了呀?”
睡在被子那头与王金花通脚的金不为也咳嗽了几声,翻了翻身,又呼呼地睡去。
“没事儿,爹没事儿大成,快睡觉吧,别冻着了!”金昌盛非常知足地冲着金大成摆了摆手,回头看了看王金花,“嗨,瞧大成这小子,就是比不为懂事儿,睡着了还惦记着咱家里的事情,真是咱们的开心果呀!”金昌盛的嘴角处露出一丝笑容,但转眼就消失了。”
王金花觉得翘着脑袋说话忒费劲,干脆也坐了起来,她一边穿衣裳,一边“嘿嘿”地笑着说,“傻小子,俺和你爹说话呢,没你的事儿,别乱插嘴,快着睡觉吧,别感冒了!嘿嘿嘿,你看你爹,听见你说话心里美死啦,他比自己吃了蜂蜜都感到甜,你看把你爹喜欢的!”
“行了,行了,你就别拍马屁了,你这么嗦嗦的大成他还睡得着嘛他?”
“哎,”王金花用胳膊肘顶了金昌盛一下,“你这个人真是的,心里痛快不痛快是另一回事儿,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会儿三变丑啊?真是一个翻脸猴儿!”
“操,熊娘们儿,你的耳朵里塞着驴毛啊?俺刚才在说什么呀?难道你真的没听见?还是你明明听见了装作没事人儿?”金昌盛的声音突然变大了。
王金花瞪了金昌盛一眼,没有吭声。
“爹,你又着急哩不是?俺害怕!”金大成又翘起头来,瞅了瞅金昌盛,“爹,俺娘也怪不容易的,一天到晚忙里忙外、省吃俭用的!你有什么事儿不能和俺娘商量啊,就别拿着俺娘当出气筒了行吗?”
“好好好,穷小子,还没有三块豆腐摞起来高就管起老子的事儿来了,耳朵可怪好使,大人之间的事儿少管,快睡你的觉去吧!”金昌盛使劲儿往肚子里压了压火气,扭过头去看了看王金花,“熊娘们儿,这回满意了吧,你有了护身符了!好了,俺先不说了,等大成睡着了咱再说!”
金大成继续睁了睁眼,可是,眼皮像被针线缝起来的一样,无论如何也睁不开,脑袋沉甸甸的,他一不留神被困神带到梦里去了。
金昌盛在黑暗中瞅了瞅金大成的睡相,推了王金花一把,“孩子他娘,你说说,俺这心里能好受嘛,现在咱家里就剩下西北角那一亩多地了,现在四口子人,说不定哪天再来个老三、老四的,咱一年到头的就指望着它活着,咱们吃什么、花什么?你说说,俺能眼看着叫你们娘们儿喝西北风吗?”
“孩子他爹,别着急,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咱的地少了,不是还有你给刘争放马喂马的工钱吗?”其实,王金花的心里早就不是滋味儿了,但她在极力地掩饰着、千方百计地劝解着金昌盛。
“哎呀……”金昌盛低下头,双手在脸上一划拉,“别提啦,他们扣了咱两个月的工钱还不算,还要让咱继续白给他们喂上三个月的马呀!”金昌盛突然拽过裤子,穿在了身上,光着脚蹦到地上去找鞋子。
“孩子他爹,你想干什么去?”
“你甭管,这个家和孩子们以后就交给你了,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去,俺要先找刘争他们讨个公道,然后去找八路军骑兵团!”金昌盛穿上鞋子,抽出压在炕席底下的马刀,打开屋门,踏着积雪,向着刘争家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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