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王金花为金大成擦干了眼泪，但她却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滋味儿。她领着金大成来到了刘争家的大门前，只见大门紧闭，高房深院内死一般地静寂。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雪地上，忽然，若干只杂乱无章的脚印和一滩凝固的血迹（那是刘争家的死狗留下的，狗的尸体早被刘争的家丁处理了）凸显在她的面前，她的脑袋“嗡”的一下子变成了斗大，眼前一阵黑暗，踉跄了几步差点儿摔倒在地。

金大成急忙搀扶住王金花，让她慢慢地蹲下来阖上眼睛小憩。

片刻，王金花睁开了双眼，不料，那滩血正好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紧张地屏住呼吸，心脏几乎从喉咙里蹦了出来。她下意识地乜斜了一眼金大成，而金大成正在她的身旁打着哆嗦，两眼在发愣。

“大成，你冷吗？”

“不，不冷，”金大成摇了摇头，“娘，这是谁流的血啊？俺害怕！”泪水在金大成的脸颊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像晶莹的珍珠洒落在雪地上。

“不，不知道，”王金花急忙用左手搂住了金大成的脖子，“大成，你是个小男子汉了，不要害怕！记住，男人流血不流泪！”

王金花一边安抚着金大成、稳定着自己的情绪，一边用右手触摸着地上的血迹。在手温的作用下，那滩血逐渐地融化，王金花用指尖蘸了蘸，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一股腥臊顿时钻入了她的鼻孔，她感到一阵恶心，剧烈地呕吐起来，几乎把五脏六腑吐出体外。

“莫非刘争对金昌盛下了毒手，”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王金花的心头，“不行，俺要先到马棚里看个究竟！”王金花小声地嘟囔着，拽起金大成发疯般地奔向刘争家的马棚。

金大成木偶一样听从王金花的摆布，脑海里一片空白。

马棚紧挨着刘争家北房的后山墙，东侧是一片偌大的空场，两颗树冠巨大的榕树像两把巨伞遮住了空场的上空，远远地望去，白雪覆盖在树冠上像两个怪物，在树冠的下方土地好像两个巨大的黑洞，让王金花和金大成感到阴森害怕。她们牵着手，战战兢兢地走到了马棚前，王金花隔着马棚的栅拉门向里望去，除了那匹受伤的黑鬃马，其余的已经无影无踪，她突然想起了金昌盛的话语，“孩子他娘，明天你和孩子们到刘争家的大门口看看去，如果俺躺在那里，你们就给俺收尸，把俺埋了；如果俺和他家的马匹都没了，你们就别费劲找俺了……”王金花神经质般地愣了半天，然后看了一眼身旁的金大成，“大成，你人小眼尖，仔细地看看，这马棚里还有几匹马？”

“嗯，”金大成不解地仰脸望了望王金花，接着向马棚里探了探头，认认真真地瞅了瞅，“娘，里面好像只有一匹马了！”

“怎么好像，你有没有看错？”王金花用疑惑的目光瞅着金大成。

“没错，只有一匹马了！”金大成又看了一遍，果断地回答。

“金昌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马棚里除了那匹受伤的黑鬃马，其余的不翼而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要是金昌盛有什么不测，这马棚里的马匹应该全在才对，要是金大成安然无恙，刘争门前的那滩血又是谁的？俺应该如何做才能知道金昌盛的下落？刘争是条老狐狸，向他去问不但问不出个囫囵白菜，闹不好还会引火烧身把自己和孩子都搭进去；不如这样……”王金花琢磨了半晌，看了看地上的马蹄子印儿，猛地拉了金大成一把，“走，大成，咱们沿着这马蹄子的印儿去找找，看看你爹究竟跑到了哪里去？”

凌乱的马蹄印儿一直延伸到索罗河前。

王金花和金大成不得不停住脚步。

索罗河的水面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晶体的硬块，在水流的作用下起起伏伏，碰碰撞撞，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河坡上到处被白雪覆盖，那些往常的土丘凹地，如今像巨大的馒头和硕大的缸盆展现在王金花的面前。就在昨天人头攒动的地方，今天却成了世界上最荒凉的场所。打仗死的那些人究竟被埋藏在了什么地方？天空似乎被绷紧了，空气稀薄的快让王金花窒息。突然，在距离王金花的垂直方向、索罗河的边沿上漂浮着一具死尸，“哎呀娘啊！”王金花的头发一下子炸了起来，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成，你看看，那个飘动的死人是谁？”

“啊！……”金大成只瞟了一眼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一头扎进了王金花的怀里。

难道眼前这个死人就是金昌盛嘛？难道从今以后他就要这样孤独地躺在这冰冷空旷的地方，独自度过这漫长的黑夜和这风雪连天的白日？

王金花的心像河面上晶莹的冰块儿，被呼呼的东北风吹落在坚硬的地上。她悲愤交加，急火攻心，一下子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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