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不错，您很懂得享受生活，无零阁下。”从身侧突然传来的嗓音稍嫌陌生。

缓缓回头，蓝钰淡然开口：“子爵阁下也是。”

“呵呵，无零阁下是否也厌倦了虚伪的热闹而退避到这个清净的地方来欣赏夜景呢？”金发的弗朗子爵非常温和地微笑着问。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墨蓝星点的夜幕上，仿佛是和自己要好的朋友闲聊一般的口吻使蓝钰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好美丽的星空，就像我国奇克力的一大胜景黑水湖。深邃、沉静，你永远都猜不到里面藏着什么，可是偶尔跳出水面的一条条星光鱼却令人赞叹天空将他的子嗣无私地留在大地上。”弗朗子爵迷醉地描述着家乡的景致，他的脸上沉溺之色显而易见，然而，微垂的睫毛下深海蓝色的眸子丝毫没有沉醉的迹象，深沉的瞳孔中只有清醒，非同一般的清醒。

蓝钰没有错过这种异乎寻常的超然感觉，这个同样神秘的子爵隐约间给他一种超脱物外旁观世事变化，且不时地跳入凡尘故意地将平静的水面搅起波浪的印象。

没有得到述说对象的回应，弗朗子爵只是笑笑，说道：“无零阁下果然如传闻那般沉默寡言。看来是我打扰了阁下的兴致了，那么我就告退了。最后，我想和阁下说一句话：飞翔于天空的鸟儿终有一天会落在地上，猎人抓住了他，天敌伤害了他，寂寞使他厌倦了独自飞翔。”

说完晦涩的谚语，子爵施施然离开露台。在他转身离开的同时，迎面而来的是被蓝钰遗忘在大殿里的古伦莫迪。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金发的子爵向一脸戒备的男孩展开了一个礼貌而诡异的笑容。

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离去的使节，古伦莫迪一时无法忘记那个奇怪的笑容。

“师傅，那家伙跟你说了些什么？他笑得很……奇怪。”难以形容方才的笑容，古伦莫迪只能用奇怪来描述。今夜，他已经遇上了好几件令他非常奇怪和惊异的事情了。

没有为男孩解惑，蓝钰抬起头对着露台上方的空气沉声说道：“暗处的阁下，不用再躲藏了。这里只有你我三人。”

在古伦莫迪惊讶的神情下，一条和夜色溶为一体的漆黑人影万分诡异地从半空中一点点浮现。没有任何绳索的支持，他悬浮在露台上方，同样漆黑的蒙面巾下一双眼睛仿若一潭死水。

“国王陛下请两位阁下单独一谈。”毫无波澜起伏，更没有所谓感情或温度的机械式语句从那人嘴里说出来。

“请你带路。”蓝钰了然地颔首。

得到肯定答复后，那个人再没有言语，轻盈无声地落在地上，默默地将两人领至一间十分隐蔽的小会客室里。

“国王陛下请两位在此稍候。”又说了一句话，那人双臂环胸再次消融在房间角落的阴影中。

对他的退场方式没有表示惊疑，蓝钰缓缓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小茶几上已经体贴地摆上了解渴的饮料。

“你也坐下，莫迪。”唤了一声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弟子，蓝钰似乎并不打算对他解释什么。

迅速地收束脸上惊诧的表情，古伦莫迪挑了一张离蓝钰最近的椅子坐下。在他看来，既然师傅没有解释，那就代表答案很快就会出现。

时间静静流逝，寂静的空间里只有蓝钰和古伦莫迪两人。厚重的红木门隔绝了内外，在这个小会客室里完全听不到大殿里的喧嚣声，沉默不语中只有心悸声和那微微粗重的呼吸声。

蓝钰一直沉默不语，老神在在地浅酌着杯中的饮料，低垂的睫毛下黝黑的眼眸没有丝毫的仓皇或者忧虑。国王的召见，而且还是私下的召见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这个召见比他想象的还要来的晚一些。在此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不，应该说他早已经把自己的情绪和理性都牢牢地定格在冷漠和机械式的绝对理智上了，今夜，不论有什么样的结果，他都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学不来师傅的镇定自若，古伦莫迪的心绪十分的浮躁。即将见到那个已在他心目中被定格为将来一定要效忠的君王，并且将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即使曾经历过那样巨变的古伦莫迪也压抑不了心中的激动和兴奋。他焦躁不安地一会儿在椅子上正襟危坐，一会儿跳下椅子绕着墙面不停踱步。

没有再出言阻止小男孩的举动，放任他用各种方式抒发心中的不安。沉寂的狭小空间更加深了那个从没有如此近地接触到如此大人物的孩子的焦虑。

大约十分钟后，在古伦莫迪几乎要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而向蓝钰求救之前，那两扇自他们进入以后再没有被推开过的镏金红木大门终于哑然开启。

“我可怜的孩子！”一个闪耀的身影伴着充满怜惜、喜悦和激动的柔和女声飞快地从门后闪进来，一把抱住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古伦莫迪，紧紧地将他拥在怀里连声叫着：“我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我居然不能保护你！我居然让你受到了那么大的伤害！”

乍然听到充盈母性光辉的声音，古伦莫迪顿时浑身僵直。从来……从来都没有一个声音曾呼唤他“我的孩子”，自有记忆起脑海里就没有母亲的印象，所有的母亲的温柔、母亲的疼爱、母亲的关怀、母亲的教导都只是从那些曾有过母亲照顾的孤儿们口中听来然后自行想象的。这种盈满了整个身体的温暖感觉是什么？它比曾经在师傅怀中得到的温暖更加的真切和柔和……这个正抱着他的女人是谁？为什么叫他“我的孩子”？她真的是他的母亲吗？

“丽雅，别激动，你把孩子吓坏了。”微微颤抖的醇厚温和男中音打破了刹那的魔咒，古伦莫迪发直的视线终于有了一个焦点。

“国王……陛下？！”那抱着他的人不就是……！古伦莫迪一下子被自己的猜测吓呆了。

“啊！对不起！我太激动了！”王后急忙放开手，却发现她怀中的孩子似乎已经被惊吓得失去了语言能力，只是痴呆地在他们之间来回望着，她顿时慌了手脚。“孩子，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焦急的王后陛下慌乱地抚摩着古伦莫迪的脸，粉红色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不要着急，丽雅，我想他是被自己的身世吓到了。”国王安慰地拍拍妻子的背。他的手有些颤抖，可见他的心情也是异常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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