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一个老妈子抱着一个孩子从走廊上急奔向大厅。怀里的孩子嘴里一直吐着黑色的流状东西，小脸上也布满了液体，还一直翻着白眼。眼见着这孩子就不行了。

老妈子把孩子抱去了大厅，但随即，蜂拥上来的家丁丫鬟们都倒在大厅的门口，黑色的东西流了一地。听不见当时的惨叫声，也听不见倒在地上面色狰狞的人们都说了些什么，只看见他们翻白眼、打滚……

猛地，看到走廊角落里扶着大柱佝偻的那个老人，那个熟悉的老人，那个在门口对着我微笑得很诡异的老人。似乎不是我先看到他，而是他先凝视我很久了。

他渐渐地，渐渐地，走到离我更近的地方。由于害怕，我本能地想挪开步子，退后。可是，我竟发现我丧失了这样的能力，只能任由那个老人向我靠近、靠近……带着那脸诡异的笑容。他的头发脏而乱，皮肤黑而干，牙齿少而黄，衣着破而烂。他的一只手住着木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他先是冲着我露出最明显的笑容，他的身后一个丫鬟正捂着喉咙痛苦着。他连瞥都没瞥一眼，而是，缓缓地，把他身后那只手缓缓地，抽了出来。

石头。我的那块石头。

颜色蓝黑，就是舒庆邦那块。

“夫人夫人。”被人用手推了一把，回头，是乐林姗。她好奇地看着我。

我则想快速回头寻找我的那块石头。可是当然，那块石头和那位老人都不见了――这又是次失控的时空交叉点。有点抱怨了，乐林姗这丫头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选在这个时候。

“夫人站在这里很久了，在看什么么？”乐林姗也一直盯着我开始死死盯着的方向。

“哦，没有。只是发呆罢了。”收起自己深陷刚才那一幕时的表情，恢复到一种惘然的状态。

“天气凉，夫人身体还虚着。还是进去吧。”

“嗯，好。多谢了。”是该进屋了，一天之内看见太多不该看见的东西了。要真切的辨别何时是真实，何时是虚幻对于我来说的确是很难，看来我要花很长时间才能适应。只是刚才那个老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的手中会有舒庆邦的石头？

进屋后，乐林姗却并不回房，而是在客厅坐下，边点燃烛火边用一种期待我也与她同坐的眼神望着我。这丫头，有话要对我说吧。虽然我心里还一直在想着那个拿着我石头的老人和那些怪异的事情，但我还是选择坐了下来。

她的眼神里有种不信任或者怀疑，借着她刚点燃的烛火我装作无意地打量她。

我等待着她开口问我什么，可是良久，她都没有开口。

“你很不信任我。”我缓缓地斟了杯水给自己，藏住自己观察她的眼神。事实上，对季礼这次的突然回来和对眼前这个女子的怀疑，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季礼的交代那么含糊，那么唐突，也只有春寒会相信了。

“你也很不信任我。”秀眉轻轻一挑，眼神里有胜者的傲气。她是在和我比观察力？“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是我让舒公子不必对所有人都交代仔细的。”

“哦？”轻轻啄了口水。这丫头最好有兴致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研究人虽是我的强项，但比不上研究石头来得重要。

“隐士之所以是隐士，必是隐而不见世人，隐而不问世事的。在奇石出现之前，我和我师傅都本是四处游历无处为家的隐士。”

她也为了奇石？

早前她称呼我为未来人的时候我就想问她此事，奇石的事情是季礼告诉她的还是？看着眼前这张来历不明的脸，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直接问她关于她所知道的奇石。或者，我该先与她聊些别的，让她自己漏出破绽，以免直接问她，她借故引开话题。

“既四处游历，又怎么能说是不闻世事，不见世人呢？”

“‘大隐隐于市’。师傅从小教导我做人要冷漠。若我见到也只当没见，最终也只是没见而已。”

什么样的人，会教导一个小姑娘冷漠？乐林姗还只是个单纯的孩子，单纯不是不老道，而是不曾经历过什么事情。可是，一段短短的谈话，我发觉她的师傅确实成功的把她培养得很冷漠很冷漠。

“姑娘很听你师傅的话。”

“夫人倒是聪明。一直引诱我说我的事情，那夫人呢？是，我不信任你。仅凭舒家两兄妹的话，叫我如何信任你。我自小见到的人多了，谁估的准你会一直坚守着奇石而不动歪脑筋呢？”声音很温柔很秀气，可是句句是针，直接扎向我。看来这丫头不是怀疑我的身份，而是不相信我的人格。若是这般，我也没有向她详细解释的必要了。

“姑娘若只是相信你师傅，那大可不必摆这样的架势来试探我。直接找你的师傅来吧。”我起身，回房。

乐林姗有这样的胆识，那她身后的师傅必然是个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和神气来研究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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