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呢？那鱼不可能这么一会儿就游出他视线范围的，它到哪里去了呢？

他在水下待了一会，那鱼重新出现了。原来这鱼有藏身入沙的工夫，刚刚它只是钻到沙子下面去了。现在它从藏身处出来，恰在骆子瑜身边不远。其实正是骆子瑜拨动海水惊动了那鱼，它才重新现出身来。

骆子瑜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那鱼突然出现，到令他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根本没有碰到鱼。那鱼在他身边绕了个圈，很快又重新扎进沙底。

骆子瑜这口气也到了底线，他却不愿返身上海面换气，生怕只这一会儿工夫就再寻不到那鱼藏身的地方，又或是那鱼趁机换个地方扎进沙底，他就无处可寻了。

他径直游到那鱼消失的地方，张开双手，连同沙子一起狠狠抓下去。原本光洁的海底马上泛起一团浑浊的沙浆，鱼则在沙浆中逃窜。这一回，骆子瑜的手已经碰到鱼身了，可惜还是让它逃掉了。

骆子瑜趁势对着鱼又是一抓，没中。再抓。这次他几乎真的捉住那条鱼，他已经抓住了那鱼的尾巴。可是那鱼身滑得就像抹过油，竟生生从他手里滑出，又一次逃脱，再度钻进沙底。

骆子瑜已经憋不住那口气了，而鱼从他手里逃脱一刹，他几乎忘却了自己正置身海底，大为惋惜地叹了一口，苦咸的海水趁机灌口而入，呛在喉间。

骆子瑜想要咳嗽，海水又跟着往里呛。

是时候上海面换气了。骆子瑜仍舍不了那鱼，强忍住，继续追。再一次探手入沙底捉鱼。

这一回，他终于准确地抓到了鱼身。鱼实在太滑了，而且那鱼的力气珍远超出他的想像，只一摆尾，竟又从他双手间滑出，一溜烟儿，逃得无影无踪。

骆子瑜再也憋不住气了，大口大口的海水鱼灌而入。他的手脚也力乏到几乎摆动不起来。平日里潜水，只要他全身不动，海水强大的浮力会自动将他向上托，直到托出海面。可现在，他完全感受不到海水的浮力，甚至还在继续下沉，一直沉，沉到海底，仍感觉在往下沉。

更水的海水灌进来。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眼睛睁不开了，四肢也动不了了。在他完全失去知觉之前，在他眼里还能透进光亮，他似乎看到在他头顶有一黑影划过。他已没有能力去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只能无力地任由冰凉的海水夺走他最后的意识。

此刻，他并不懊悔。他知道自己将要回归大海的怀抱。对他来说，海是他最后的归宿。能回归大海，正是他最大的幸福所在。大海已然带走他全部的亲人，只单单留下了他。现在，海在召唤他，他也相信这一切，正是大海的安排。他也终于可以在大海的怀抱里，去重见他所有的亲人。

海的安排总是让他琢磨不透。他也没想过自己还能再度睁开眼睛。

可当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感觉火热的阳光灼烧着他的身体，并且利剑般刺痛他的眼睛时，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坐起身来，四下看看，他又回到了小岛上，仍旧躺在沙滩上。

“怎么回事？我没有死？”他自言自语，“难道下海捉鱼，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他很快明白那不是梦。因为在他的身边，正躺着一条鱼，正是那条他用尽全力，甚至付出险些失去生命的代价想要捉住的鱼。

“为什么？”他不理解，“有人救了我？”

可是这里会有谁，除了那个一生杀人无数，恶魔一般的老海盗，这里再不会有别的人。那老海盗会救他吗？他不相信。因为魔鬼终是魔鬼，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他只能为自己找到最后的理由：是海救了他。也许是大海认为他还没有到魂归大海的时候，所以重新把他抛回了岸边，并且恩赐他那条鱼。

他马上翻身起来，面对大海，跪下去，深深拜了三拜。然后毫不客气地吃起那条早己在烈日下干死的鱼。这是他第一次生食海鱼，却是他没想到的美味。因为他相信这是海的恩赐，是世上最美的食物。

当然，骆子瑜的想法只能是一厢情愿。除了老海盗，再不可能有别人来救他。

老海盗与骆子瑜相处这些日子，多少也摸到他一些脾气，知道他今天一定会下海捉鱼。这种不要命的捉鱼方法是危险的。于是老海盗一大早起，就悄悄地跟在了骆子瑜后面，远远守在岸边观望。初时还能看见骆子瑜不时浮上来换气，最后这一回，他在海下时间太长，老海盗不放心，马上过来相救。那鱼也是老海盗帮着捉的。老海盗自有他的一套捉鱼方法。

他也明白骆子瑜倔强的脾气，必定不愿他来相救，于是没有将他带回小屋，只是将他放到了岸边。

他越来越喜欢这个突然到访的孩子，觉着他身上有好些自己年青时的影子。这正是上苍安排给他的最好的接班人，注定要代他实现他一生的夙愿。

现在骆子瑜深恨着他，他也明白骆子瑜所恨的只是他老海盗的身份。对此他早有心计，他要让骆子瑜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海盗，他要将骆子瑜培养成一个真正的海上霸主。只是这一切，还须慢慢来过。

他期待着。

躲在椰树林间的老海盗，看着骆子瑜吃完鱼，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这种喜悦，远比他当年成功打劫三条红毛鬼的大帆船来得更畅快。他一身轻松，乐悠悠地返回他的小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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