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过了快六个小时以後,他还是坐在角落那儿,目光指控似地盯着她,脸上毫无笑容;某一个瞬间,他们的视线隔室相接,但她心虚得首先别开脸,心中感到纷乱不已。
她明白乔可一直在等她,等她自动向他解释他心底的诸多怀疑,而他同时也会问她一些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回到伦敦之後,她重操旧业,回到餐馆端盘子,工作得像条狗一样,只为了──什麽呢?
即使所有的梦想都破灭了,只有一个梦支持着她活下去:她还有个孩子,孩子是她唯一仅存的梦想了。
为此,她一分分地存着钱,每天锱铢必较地数着手中所有的硬币,有时为了省点钱,还把餐厅剩下的菜肴打包回家。
毕竟,穷人真正的悲剧是:他们除了必须自制以外,别无所有。
其实她并不算贫穷,银行中那两万五千英镑,让她在一帮中下阶层的餐厅女侍之中,还算是个小富婆,不过她一毛钱也不打算使用,也没人看得出来她坐拥钜款。
艾方斯夫人当时给了她这笔遣散费,对她的生活应该不无小补,但她从没想过要动用那笔钱,只是冀望着遥远未来的某一天,她可以和她的孩子住在一栋有着红色屋顶的白色小木屋里,再养条狗,在那苏格兰清新的苜蓿草原上欢快地生活着……
那也是她孩子的教育费和未来廿年的生活费,她一先令都舍不得自己花掉,因为除了这笔钱,她什麽也无法留给自己的小孩。
一声叫唤戳破了她无端的幻想。「芮,过来洗一洗这些脏盘子!」
「好。」她回应领班的召唤,心中正想着要如何躲回一个安全的角落;振奋起精神,她终於松了口气,又回到厨房帮忙去了。
流理台上堆满了油腻肮脏的碗盘,卷起袖子,抓了块抹布,再沾了点洗洁剂,她开始刷洗堆满水槽的杯盘,并专注於拭去碗盘上的油渍和残渣;也不知是洗了多久,在她能喘口气之前,苏珊又塞了更多杯子到她手里要她清洗。
水槽中成堆的酒杯浸在清洁剂起泡沫的水底,望着泛起油污的脏水,她叹了口气,又揉了揉被洗洁剂泡得通红、发皱的双手,不禁回想起艾方斯家厨房的那台全自动洗碗、烘碗机;要是这家餐馆有那种设备,她可就要失业了,但幸好截至目前为止,她还算幸运──
「洗好盘子之後,来把前面的桌子收拾收拾,我们准备要打烊了。」领班不忘提醒她。「别磨菇,动作快点!」
「是的,司格特先生。」她放下洗好且擦乾的杯子,拿起另一个待命,但眼睛却瞄向墙上的时钟。
十点半了。
她开始擦拭酒杯,思绪却又再次飘到她一再徒劳地不想去回忆的那些琐事上。
从下午两点半钟到现在,也有十几个小时了,乔可应该不会再等下去的,普通人一定会感到不耐烦,她又一直窝在厨房里刷刷洗洗,他大概早就离开啦……
她想着想着,不小心让一只碟子滑落手边,在地上摔破了。
真糟糕,领班又要扣薪水了吧,幸亏兼任收银员的司格特先生还在前面的柜台数钞票,没到後面来闲晃;她长叹一声,望着脏兮兮的地板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碎片,怅然地想:人生是否也像这样,永远不圆满、不完整呢?
她筋疲力竭地蹲下身,捡拾满地的碎片,手指还不小心被刺了个口子;清扫完厨房之後,她拿着抹布,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餐厅那儿。
吧台前面空荡荡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累积了一整晚的菸味仍然缭绕,威士忌的气味也还弥漫在空气中,晕黄的灯光照耀着这片岑寂的空间,单调地闪动着,苏珊在吧台後方和酒保聊着天,但在看到领班後开始也帮着打扫。
司格特先生一向习惯在打烊前赶人,醉酒的男客、没钱的外籍劳工、阻街女郎和赖着不走的流浪汉,晚上来的大多是这一类的客人。
当她看向昏暗的走道,又扫视过无人的吧台角落,心底忽地涌现一股感伤和凄楚;都好久没见到他了,能见上一面也好──
可是没再看见乔可的身影,他能早点放弃并离开,以後再没有再见之日,她心中却是万分感激。
总而言之,她的祈祷算是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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