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口无遮拦,有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好像倒合了他的胃口。
秦怀扬一直是个乐于思考的领导,思考一直是他的习惯。他思考,所以他就不免痛苦;正因为痛苦,所以他就较别人更为成熟。几个反反复复过去,秦怀扬像烙馅饼一样把自己烙得透熟了。
他刚调机关不久到院校参加培训,曾经遇到过一些“高人”,他们出身名门望族,身份显赫,所以说话做事就无所顾忌,一个个内心充满了忧患,他们大胆地提出了在军队中去农民化的问题,矛头直指农民意识。秦怀扬虽然自己也是农村出身,但是对此观点却颇为赞赏,中国军队久久不能发展,似乎所有原因都是因为它的农民性。一个有关中国军队破除小农思想的沙龙自然形成,在学院的一隅闹得热火朝天。这些自认为能够改变中国军队未来的勇士们,踌躇满志,热血沸腾。
不久,这种论调被校方得知,立即在各级引起了阵阵骚动。
秦怀扬被中队长叫到了树林里。中队长语重心长,讲述了自己苦难的童年。接下来就是大队长,直到学院政治部领导都找了秦怀扬,他们开口就是苦大仇深。不论来自南方或北方,不论官大官小,农民的孩子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经历,最初苦不堪言,后来当了兵,最后解决了衣食问题,最后娶上了漂亮的城市媳妇,还生了城市娃娃。秦怀扬突然觉得自己跟他们其实也是一路货色。说白了,中国军队是用农民的衣胞包裹着的,中国军人血管里奔涌的就是农民的血。一大通道理谈下来,最后的结论是暂停秦怀扬的区队长职务。秦怀扬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发现这个被他一直不屑的区队长职务,对他来讲原来是那么重要。秦怀扬原本想丢掉自己从农民那里传承来的那点东西,没想到当头就挨了一棒,这是秦怀扬当兵后第一次受到的最为深重的打击。
从此,秦怀扬不再讨论中国军队的农民性了。
时间可以记住一切,也可以掩埋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秦怀扬发现,当初那些满怀豪情的斗士,才慢慢发觉自己已被边缘化了。等他们举头望去,发现位于他们之上的全是清一色的农民子弟。光忿闷是没有用的,虽然这些人智商并不比他们高,水平也并不比他们强,可是却要领导着他们,并随时决定着他们的命运。悲哀呀,这是中国军队的悲哀,他们不得不高声叹息着纷纷落马。
秦怀扬这时才回过神儿来,农民并没有什么不好,回顾中国革命战争的几次胜利,全胜在农民身上,再说改革开放也是农民走在了最前头。这完全不是个什么农民不农民的问题,而是在于如何正确认识自己,在国家和军队价值下,准确地确立自己的价值,但绝不是附庸。军队的发展与进步是随着社会的现代化进程而逐渐推进的,谁也别想一步登天。然而,不管哪个国家的军人,无论是强大的,还是弱小的,真正的敌人就是附庸。附庸就是无所作为,就是寄生性。无所作为的单位,无所作为的个人多了,军队的生命如果枯萎了,就是被这一群群寄生虫把血给吸掉了。假设这种附庸成为一种通病,成为一种能捞到好处的途径,成为一种混口饭吃的借口,那时的军队才真叫“悲哀”了。
秦怀扬痛恨附庸在军队这棵大树上的事物,当然更重要的是人。失去了创造价值的集团还有必要迁就着混下去吗?丢掉了创造价值的军人还算个完整的军人吗?一次次阵痛之后,秦怀扬逐步进步了,清醒了。
这次招收地方大学生入伍,虽然秦怀扬似乎带有偏见,而且到了偏执的程度,多少也夹带着这些年来他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纠结在一起产生的怨气。
这些年来,随着不断学习和发展,随着职务的提升,秦怀扬似乎对自己有了更深的认识,对自身价值标定得十分准确,他决不当附庸,在一个位置就干好一个位置的事,用他的话说,要不自己早就主动“古得拜”了。他对雷诺是进行了一番着意培养的,有时打几巴掌,完了再摸一摸。雷诺也十分感激他这一番苦心。他说,你们代表的是知识型的一代,我可不希望你们像庄稼一样,长势过快,最后因为只有苗子而没有果实,被提早拔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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