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着跟你来？雷诺试探着。

拉倒吧，臭棋篓子，谁跟你下。秦怀扬一把推了棋说，你就那么肯定会让你去？

雷诺笑一下，下意识伸手捏捏鼻尖，故意说，说真心话，我还真不想去。参谋干事一大堆，为什么非要我去担这个风险。如今进了机关，就是干得再好，也不会提前几年给我调职，况且训练队这样的临时单位，训练完了就完了，做好嫁衣也就完事儿。

秦怀扬说，你小子在要挟我。

雷诺说，首长你多虑了……

不。秦怀扬打断了雷诺的话，你有其他目的，想拿这个来跟我交换。

不懂，请首长明示。

秦怀扬停顿了半天，挪步到窗台前，将一盆兰草的叶子摆弄了几下才开始说话，还非要我点明吗？

雷诺说，林若水？

秦怀扬突然转过身来，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警告你，你那个丁小北可不是好惹的。

长。雷诺无可奈何地说，丁小北目前还不是我的，再说了，你怎么就认定我跟林若水会发生点儿什么事呢？

秦怀扬笑了，笑中带着一丝诡秘，说，你看看林若水看你时的眼神吧，实话跟你说，林若水正是因为你才强烈要求当的兵。

雷诺说，首长你太夸张了。

夸张？秦怀扬说，你说，你是不是跟林若水说过什么什么军人是为国家做事很幸福的话？

雷诺说，说是说过，但这也不意味着我们就有什么情况。

秦怀扬说，跟你说吧，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回林若水入伍，完全是因为她个人的优秀，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雷诺说，这我知道。

秦怀扬说，那就好自为之吧，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爱都是幸福的，但这种幸福绝不能凌驾于别人的痛苦之上，更不能置自己的前程于不顾。要是没有丁小北，这些话也就多余了。

秦怀扬语气非常缓和，更像一个父亲，这使雷诺很感动。

雷诺说，不管有或是没有，不管今后会不会发生什么，我都将牢记你这句至理名言。

秦怀扬说，去你的吧。智能训练队的含义我已不用过多解释了，队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出丁点儿问题，包括你在内，因为我们刚刚起步，刚刚起步你懂吗？我们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或一时冲动，把我们的宏伟计划扼杀在摇篮里。我们需要这样一批人，一批又一批的人，前方基地需要，导弹部队需要，中国人民解放军也需要啊。

雷诺缓缓地退出秦怀扬的屋子，感到手心汗津津的，像从竞技场上刚刚下来。每次跟秦怀扬对话，都像在进行一场竞技，在搏斗之中却觉着畅快，这也许正是他着迷于跟秦怀扬对话的理由，也许正是秦怀扬的迷人之处。

林若水是个十分可爱的女人，这一点毋容置疑。至于她的眼神，雷诺不是木头，只是一直不愿捅破这张纸而已，如果不承认这点那就真是虚伪了。这也正是他的心痛之处。过去，他曾狂妄地想，这世上就没有难得倒他的事，可面对林若水和丁小北，其实他一直处于一种无所适从和无能为力的处境之中。也许林若水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属于小女孩儿那种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东西。可是他自己呢，就真的能够轻易地拿得起放得下吗？都说秦怀扬没有这根神经，说他对女人既敏感却又不懂女人。但秦怀扬这一句话可是点到了要害上，“要是没有丁小北，这些话也就多余了”，这话真叫说得轻、落得重，充分展示了秦怀扬过人的洞察力，一句话就戳穿了一切，点到了雷诺的死穴上。是的，如果没有丁小北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去爱林若水。可当前的问题是，活生生就有一个丁小北啊。

雷诺没有及时回到自己办公室去，而是在大院外操场的环形跑道上快步行走着，裤脚带出阵阵风来。这是一种军人的走姿，他天生喜爱这样行走。这种毫无目的的行走是一种摆脱，同时也是对躯体内存的一种释放，对思想的一种解压。已是傍晚时分，有艳鲜的阳光从西边的山顶扫射过来。迎面就是秦怀扬办公室的窗户，隐隐中，他觉得秦怀扬正站在他那扇高大的窗户前，或许在侍弄他的兰草，或许正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感觉自己总会被秦怀扬掌握，就跟他偶尔也会掌握一下秦怀扬一样，这其中隐含着种种走钢丝式的危险，让他感到惧怕。他深为秦怀扬的对手们感到了一丝悲壮，这个强大的对手一般不会跟人过招，而是把那把磨得锋利无比的宝剑压在枕头底下，一旦遭遇什么无法回避的挑战，他将断然出手，势如削泥。值得庆幸是，秦怀扬不仅不是自己的对手，而且还是一棵大树。累了，懒了，还可以靠在这棵树下打会儿盹，养会儿神。一顿胡思乱想，他竟越想越害怕了，怀疑自己跟秦怀扬是不是真的走得太近了点，因为他的过于强大，致使自己完全消失于他的影子里了。然而，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他把这种相互把握归结为一种缘分，或者说是一种沟通。这种不同年龄的沟通，是一种天然的互补，也让人因刺激而产生快乐。在秦怀扬面前，他虽然无话不谈，而且说话放肆，做事张扬，但始终还是尽量保持好了一个度，绝不越雷池半步。他们的谈话有些像游在同一条河里的两条鱼，各有各的思路和方式，自由而洒脱，但总会是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游弋。他从不在他面前议论什么人事问题。议论人事问题是机关人员一个病态的爱好，谁要升了，谁要退了，升也好，退也好，本来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非得说几句过过口瘾。本来无聊至极，可还是有那么多人在无聊中寻求快感。再就是那些男男女女的事。大院里住着这么多人，男男女女的成天都拧在一起，哪能没点儿什么事情呢？张三的老婆李四的家属，当然更少不了的是那些已婚或未婚的女军官们，往往都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这一点雷诺和秦怀扬非常一致，痛恨这种“长舌妇”式的男人，身上穿着军装，却没一点军人的血性，难怪成天都在为自己的位置担忧。可舌头毕竟是一柄利剑，秦怀扬就是深受其害者。人多嘴杂，事情总是越说越混账，当时他升任基地副参谋长，别人就传言秦怀扬认了导弹部队的某个老首长为干爹。秦怀扬听到这话心头的火直往外窜，但他找谁去评理？优秀的人遭人妒忌这是常理，如果一个人在单位不被人妒忌，那只能说明你是单位能力最差的人。因此议论秦怀扬的大有人在，只是他从不在乎而已。雷诺亦是如此，从排长当连长遭到过非议，后来进机关又遭到了非议，去军事院校学习同样是议论一片，说秦怀扬对他比儿子还儿子，秦怀扬是自己没背景想扒着雷诺外公的名声往上爬一爬。可雷诺的外公早已过世，秦怀扬连他父亲雷楚汉也就是早些年见过一面，连话都没说过一句，让他怎么扒去？但有一点确切如此，秦怀扬对雷诺的关照是没得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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