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雪已经厌倦了碾磨、铺纸、然后写字，但妈妈还是兴致盎然地预付了书法班下一期的费用。每当她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偶尔来点小叛逆的时候，孟莲总有办法灭她的气焰、熄她的怒火，她总是胜券在握。有时小雪在想，她是孟莲童年里得不到的芭比娃娃，现在如愿以偿，便要实现所有的憧憬与盼望——调教她的涵养，丰富她的才能，修饰她的形貌，操纵她的人生。

小雪明白，反抗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在她无数次预谋离家出走未果后，权衡利弊之下，她做出聪明的决定——乖顺地学习那些孟莲希望她掌握或精通的事，且尽量做到最好。譬如：天生不够柔软却要学会轻松劈叉，五音不全却要争取成为合唱团的领唱，恨死了墨汁却要练就一笔好字。诸如此类的挑战与成就足够写满她上高中前的那些岁月。

小雪一直觉得，她在孟莲面前，是学习如何“做”一个女儿，并非与生俱来的“是”一个女儿。她对这位严苛的母亲充满了敬畏，所以幼时她最常向爸爸提的问题是：我是不是抱来的？

慕雷知道孟莲对女儿的严格是有原因的，也许是孟莲年轻时受了愚昧无知的苦，也许是望女成凤心切，究根问底，她的出发点还是爱。

小雪与孟莲开始亲近起来，是她上高中的时候。

没有了千奇百怪的才艺班，不再要求尽善尽美，孟莲的变化让小雪欣喜异常。开学前一天，母女两人一起逛街、一起吃特色小吃，相处融洽，早把在家等候开饭的慕雷忘得彻底。那是小雪生平第一次搂着妈妈的脖子撒娇，她爽朗的笑声引得街上路人不断侧目，当然，其中不乏一些年轻男子的顾盼流连。

她们走进一家女装店，孟莲说好要给小雪买几件漂亮衣裳。小雪挑上一件钟意的，但还是习惯性地瞟向母亲那里，仿佛等待批示。孟莲轻叹口气，露出一丝苦笑，“都说了，只要你喜欢就好！”

小雪应了一声，欢喜地进了更衣间，她在心里思忖，这一天美好的都有些不真实了。

试衣镜里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就是自己悉心教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如今已这般出挑。孟莲站在小雪身后，意味深长地说：“妈妈知道以前对你太严格了，限制了你许多自由，但我想，终有一天你是会感激我的。”

小雪听得动情，她看看镜中气若幽兰的自己，忽而觉悟了许多事，“妈妈，其实我一直都是感激你的，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

母女相视一笑，那温暖怕是连南极的冰原都融得掉。

在学校里，小雪是人人称羡的优等生，她完美得几乎让“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句俗语成为一句空谈。她在各类才艺竞赛里穿梭，且游刃有余。有人说她是“校花”，有人叫她“校宝”，更有甚者直接称呼她“十项全能”。没有人知道她光彩夺目背后那些痛苦过、煎熬过、无助过的时刻，老师们欣赏她，女生们嫉妒她，男生们吹捧她。但她知道，自己从未拥有过真心的朋友，她只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孩，他陪伴她走过了那些有笑有泪的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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