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个约会的日子。安东约好下午三点在陆家嘴公园见面，我们两点半就出发了。车窗大开，凉风习习。我使劲闻着，空气里没有爱情的味道。安东拿出一副诚实的面孔，说宁可他等女孩也不能让女孩等他，千万不能让女孩第一次就觉得他不守时。所以他一定要提前去，做个守信用的人。他们还约好，双方都不打开手机，都不说相貌特征，都不说具体的见面地点，也不要任何接头暗号，就在公园这个大的地域概念上寻找目标。这就是他们给自己设置的一个浪漫圈套，借此故意要折腾一下自己，也折腾一下对方。都要看双方有没有这个耐心，也要看对方有没有这个心灵感应。也就是说，任何关于约会的特征都没有，他们只能凭着第六感官去捕捉对方。如果一方失去耐心，就算作自动放弃。他们也玩得够绝的。

我说：“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啊？你们聊了两年时间，就没有视频过？”

安东说：“这是我们反复商量好的。除了同事在网上说工作外，我是从不视频的。”

“册那！这哪是约会，是捉迷藏！”

“爱情就是捉迷藏捉出来的！”安东握着方向盘，煞有介事地说。“如今的爱情，除了做爱和说几句情话，还剩下什么？再不玩一点浪漫游戏，那就真没啥意思了！”

这狗东东也说得对。如今的爱情真是让那些爱情杀手活活肢解了，早就分崩离析了。爱情早已被欲望和功利搞得一塌糊涂，面目全非。就在我们对话的时候，竟哗哗地下起了瓢泼大雨。巨大的雨点从窗口打进来，好像有人专门用豆子砸我。我迅速把车窗关上。只见马路少的人一路狂奔，抱头鼠窜。有人索性将塑料袋罩在头上，脑袋忽然不见了，只有一个模糊的黑桩在暴雨###。人突然没有了脑袋，又在跑动，看上去很恐惧。

安东开始埋怨气象台了：“昨晚我专门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看来他们是报不准的。这哪是在约会呀，是去找落汤鸡！”

“而且是找一只落汤母鸡！”我补充说。

安东说：“我靠！你别对我的美丽女友尊重一点行不行？”

一时间，大上海的天空老泪纵横。车外在下雨，车内在说笑。刮雨器象雄鹰急飞的翅膀，不停地拍打着挡风玻璃。每刮一下，就刮下来一层厚厚的雨水。车子开到离约会的公园不远处，正在马路拐弯抹角的地方，我忽然看见一个女人在马路边的石梯上摔倒了，摔倒了就没有再起来。我连忙对安东说：“快开过去看看，有个女人倒下了！”安东用目光寻找着：“哪儿啊？”我给他指引方向：“拐过去，往那条道上开。”

暴雨给安东设置了视线障碍，也给他的约会注入了新的内容。公园是不能去了，约会也不能去了，车子在倒下的女人旁边嘎然停下，溅起大片水花。安东说：“快下去看看，看她是怎么了？”

我冒雨冲下车了。女人倒在那里一动不动，象一条倦虫。她被雨水浸泡着，好象在纵情享受雨水的滋润。我看看女人，扬着满脸的雨水，问安东说：“怎么弄啊？”

安东伸出半边脑袋进入雨中，对我表示强烈不满：“笨蛋啊！你平时的英雄气慨哪儿去了？抱上来呀！”

“抱？那我就不客气啦！”

我义无反顾地走近了那个湿漉漉的女人。她的身子跟水一样软，也跟水一样沉重。身体的份量超出了我的预料。平时抱女人的功夫全然不见了。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要一下子抱起来着实不易。抱女人也跟杀鸡一样，要选择最适合下手的地方，不是任何部位都好下手的。我在抱起她之后，感觉是抱了一袋凉粉。她竟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原来她没有死。透过水雾，我看到了一种复杂得像雨一样的眼神。如果是往常，我会认为那是一双含情默默的目光，现在我只能理解成求救信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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