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眼睛睁着，象梦呓一样动了动手，就不再动了。他木然地望着刘晓珊，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上的反应。可刘晓珊眼睛不花，她绝对可以断定鬼子是睁开眼睛了。一双闭了两个月的眼睛突然睁开，那就等于重新回到了人间，也等于有了第二次生命。而且是刘晓珊叫醒的，叫醒的第一眼就看着他曾经深深爱的女人。这对刘晓珊和鬼子本人来说，都具有天大的意义。刘晓珊的两行热泪几乎是喷射出来的。她极度兴奋，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又叫了几声鬼子，然后冲出门外，一边小跑一边大叫：“鬼子醒了！鬼子醒了！”
刘晓珊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鬼子醒了。她的声音在深夜的过道里流动着，空洞而尖锐，像在走廊上甩着响亮的马鞭。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她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她也不知道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谁。她把过道走完，又折回来，才觉得应当去找值班医生。值班医生从房间里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懒散地揉揉眼睛，阴着脸，颇为不悦地说：“半夜里，大叫什么？什么鬼子醒了？鬼子是谁？”
刘晓珊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她连忙说：“鬼子是个病号，就是差点成植物人的那个病号。鬼子是――”她停顿了一下，本想说鬼子是他的网名，觉得不对，便改口说：“鬼子是他的小名。”
值班医生只管急诊和处理意外不良情况，不管“醒了”之类的事。他知道这里住着一位知名度很高的车祸病人，想必就是他了。他看看刘晓珊眼角上挂着那几滴眼泪，猜测她是兴奋过头了，这个疯狂的女人，也许连自己流泪了都不知道。他说：“你跟主治大夫联系。”
刘晓珊说：“我没他家电话。”
值班医生说：“我给你。”
刘晓珊要了号码就给张大夫打电话，她依然处在极度的兴奋中。胸口咚咚跳着，心只往外蹦，好像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随风散去。她接通张大夫电话后，语无伦次地说：“张老师，鬼子醒了！鬼子醒了！”
张大夫说：“我不是老师，我是大夫。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刘晓珊这才把自己的语调调整好，理顺了思路，一五一十地讲了鬼子醒来的情况。张大夫也很高兴，答应马上到医院来看看。刘晓珊给张大夫讲了话，这才想到儿子和保姆在过道上坐着，保姆抱着小孩在打盹，瞌睡不断地把她脑袋往下拉。刘晓珊一心想守在鬼子身边，让保姆自己打车回去，可她又不放心。斟酌良久，还是决定先把保姆和儿子送回家，然后再赶到医院来守鬼子。儿子和鬼子此时都是她的心肝宝贝，一个快成植物人苏醒了，一个正在发高烧刚刚好转。他们具有同等的重要性。
刘晓珊和保姆匆匆走出医院打了出租车。一上车就给王一朵打电话，告诉她鬼子醒了的事。王一朵正和安东在床上亲热，两个正在心急火燎的时候。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王一朵想推开安东，安东压着不动，想保持联机工作。王一朵就把身子挪到床边接了电话。一听说老公醒了，蓦地一惊，又有些不信，说：“晓珊，你说的是真的？”
刘晓珊说：“真的。”
王一朵在这边喘息着，激动着。说：“什么时候？”
刘晓珊说：“我儿子今晚高烧，到医院去看医生。打了点滴之后，我顺便去看看他。叫了他几声，就睁开眼睛了。”
王一朵慌乱地说：“我马上就去。”
王一朵说马上就去，实际上也没有马上。安东在床上缠着她，两人始终没有断开。听说老公醒了，王一朵也没心思跟情人做爱了，一门心思要挣扎起来。可安东压着她的身体说：“好事不在忙上。再高兴也不能说走就走，我们就把手头上的事做完吧。”王一朵想想也对，“手头上的事”已经任务过半了，不能半途而废。王一朵摇晃着安东，说：“那你快点。然后跟我一道去医院。”安东加快了步伐，大步大步地走起来。越是想快点完成，越是绵长持久。安东说：“如果以单位时间计算，世界上唯一不能讲效率的事便是做爱。早泄者效率高，可谁也不赞赏。”王一朵咬咬牙，就在下面使劲抬起屁股迎送他，安东最受不了这个，几个凶猛的回合之后，硬把安东吸了出来。安东悲哀地说：“简直是抠出来的啊！”
下床后两人就急急地奔向医院。刘晓珊，张医生他们都已经在病房里了。深夜的住院部异乎寻常地喧闹起来，响动着频繁的脚步声。王一朵一进去就扑向了鬼子的病床，但鬼子的表情并非象她想像的那样生动，而是很呆滞地半睁着眼睛。张医生忙乎着，在用脉冲电击和针灸交叉刺激着鬼子的感觉神经。王一朵看着鬼子的样子，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怖感。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退到了刘晓珊的身后，并抓紧了刘晓珊的手。好象刘晓珊此时能给他提供安全感。刘晓珊扭头轻轻对她说：“亏你是他老婆！”
王一朵说：“我生来胆小。”
刘晓珊说：“那你也不要抓我的手，应当抓他的手才对。”刘晓珊说的是安东。安东坐在病床对面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张大夫的背影。
张大夫忙碌一阵，效果是鬼子进村的手有了明显的动作。他站起来，擦了把汗水说：“也许这就是一个奇迹！不过，完全的奇迹还需要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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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珊日记之二
鬼子进村终于醒来了。第二天晚上，我约了两年没见的朋友，到外面去喝了一顿酒。朋友们都不知道我身边发生的事，他们也不知道我今晚为什么这样高兴。我笑而不言，自己笑自己的，乐自己的，他们陪着我乐，他们欣赏着我乐。我从小就能喝点白酒，参加工作就就滴酒不沾了。今晚突然提出要喝白酒，他们都吓了一跳。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酒量，喝了半瓶，居然未醉。难怪有人说，心情好的时候，能多喝一点。看来，心情是酒的克星。心情好起来了，就能把酒精打退下去。
给陈雨诗打了个电话，他也高兴。可他的高兴中有些郁闷。我说了句酸溜溜的话：“我永远是你的爱人！”我说的是真话，他却听出了一些假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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