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暗的夜，四周无声，茫茫然铺天盖地。在充满压抑和恐惧的空气里，只有嗅着黑色的气味，一切活着和死去的东西才能够向前游走。在夜的中心有个广场，广场中央是一座由巨型石块组成的绞刑台。绞刑台的左面有把巨大的斧头，斧柄已经腐烂，像一块在黑暗中死去的化石。斧刃绣迹斑斑，隐约中还闪着从远古传来的青蓝色的光。在绞刑台的右边，是由三块长方行石块构成的门字形绞刑架，绞刑架上面挂着六束黑色的绞绳，那六束绞绳就像死神咀嚼食物后剩下的骨头。在绞刑架中间，一个孤单瘦弱的影子正在仰望黑色的天空。影子的瞳孔很黑很冷，沿着绞刑架和斧头的方向，它缓缓提起沉重机械的手臂，用枯瘦的手指分别去抚摩斧头和绞绳。从黑色的天空俯下去，它看起来就像黑夜的影子。它被自己吞没，连同它身上透出的忧郁和绝望也一起销声匿迹。

姜峰睡醒的时候已经快8点了，不过冬天的c市也只刚刚亮了起来。姜峰翻了翻困乏蜷缩的身体，伸出胳膊揉了揉惺忪的眼，可是外面寒冷的空气又重新让他缩进被窝。他紧紧捂了捂被子，想重新睡下，但身体却格外清醒。

市的冬天很冷，天空被冻地干净犀利。惨白的阳光颓唐地挂在光秃秃的白杨树上，白杨树粗糙刻满黑斑的树杈枝枝蔓蔓地伸向高空，远远看去就像一群努力伸展身体的蛇。寒风猎猎地吹过，阳光如同破碎的玻璃，呼啦啦的掉在地上，留下一片支离破碎的影子。c市这个冬天还没有下雪，所以人们总是感觉冷，一种单调的冷。这种冷，让人们只想呆在温暖的房子里冬眠。姜峰眯着眼睛瞥过窗外：白蒙蒙的阳光透过杨树，不亮却很刺眼。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姜峰迅速坐起来，今天还有重要事情：小五要来。

外面的天气更冷。西北风刀子般划过行人裸露的脖子和脸，调皮地钻进人群干燥温暖的身体。姜峰紧紧搂住松着拉链的羽绒服，尽量保持着所剩无几的温度。北方冬天的风是不喜欢停歇的，一旦开始刮起来就很难停下。偶尔风会停下来一会儿，这让本来就非常安静的冬天就更没有了声响，那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那时侯天气相对来说还不太冷，是个出门或者晒太阳的好天气。因此在这个时候，你会在街上忽然看到好多人。这时你才知道世界还存在，时间和人都还存在。所以很明显，今天的天气不太好。

市的街道被风吹的很干净。姜峰抱着自己没有任何目的地向阳光和人群多的地方缓慢地游行着。在东十四街拐角，姜峰又一次看见了那个老乞丐。那老乞丐窝在一个用烂布条和破报纸堆砌的角落，他的身体虽然被冻的打颤，可是他神态安详，脸上明亮干净。姜峰摸了摸口袋，摸出一个一元硬币，然后大拇指一弹，硬币就完美准确地落在乞丐旁边的盒子里。那个乞丐听到声响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盒子里的硬币，就懒懒地朝姜峰笑了起来，姜峰也对他笑了笑，便转身走开。姜峰走了没几步，就听见那乞丐在背后唱了起来，声音嘶哑就像被风划破的布匹：

“生前枉费心千万，死后空持手一双，悲欢离合朝朝闹，富贵穷通日日忙。休得争强来斗胜，百年浑是戏文场，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

姜峰听罢，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那个乞丐，那乞丐也正看着他。他安静的站了一会，又紧紧搂着自己走开了。这天气，没地方可去，只适合想念夏天。

小五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天空一片阴郁的灰色，像要是下雪。火车站人很少，姜峰很快就从空旷的站台上看到了小五。小五孤单的站在巨大的红色广告牌下面，被风冷的不住地跺脚。她瘦小的身体整个埋在白色过膝的羽绒衣里面，只露出冷的通红的脸。小五漂亮的大眼睛充满了泪水，目光正茫然地搜索着姜峰的身影。姜峰微笑着喊了起来：小五——姜峰突兀地叫声让车站好多人都停下脚步，他们莫名其妙地注视着这个穿灰色羽绒服的年轻人。差不多一米七五的个子，蓬松的头发下面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衣领中的喉结若隐若现。小五也终于看到姜峰，她迅速丢下黑白相间的帆布旅行包，身体僵硬地向姜峰跑去。这时车站上的人才缓慢行动起来，他们的脸都冻着温暖的笑容，像一簇冬天里美丽的雕塑群。

“你家的天气怎么这么冷，我穿了这么多还是冷的要命。”小五呼呼吹着白色的雾气，鼻子通红，“你要再不来，我就要哭了。”姜峰紧紧抱过小五，哈哈笑了起来，恶作剧地捏捏小五的鼻子，“这小鼻子，快掉下来了。”小五捶着姜峰，佯怒扯着姜峰的耳朵。

“好了，不闹了，赶快回家，快下雪了。”

“真的么？我可是第一次来北方，以前还没看过下雪呢。好希望赶快下雪，今天下了雪的话你陪我看去，晚上也不许睡觉哈。”小五虔诚地仰望着c市茫茫灰色的天空，像在冬天的麦地上寻觅食物的兔子。空气里寒冷的风呼啸着吹过城市每个缝隙，在人们耳郭边上忽忽做响。“好，走吧。”姜峰提过小五的包，然后拉着小五出了车站。

下午才四点，天气已经阴沉的如同傍晚了。此时西北风仍然刺刺地划着地面每一寸突起裸露的地方，城市的人和物就像一包皱缩的饼干。因此小五没有太多的想法去逛c市，便直接回到姜峰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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