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少林罗汉堂前高朋满座,自然是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士。罗汉堂前宽大的青石路被分成四块区域,每一区域便是座武场,每座武场各有一位评判,分别由方丈玄空、达摩院首座玄音、罗汉堂首座玄真、戒律院首座玄性担任。
“这位兄台,为何般若堂首座不做这评判之职呢?”一个留着八字撇胡子的青衣佩刀汉子向身侧之人问道。
被问之人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淡眉朗目,刀削般的鼻子,白面无须,身着一件黑色长衫,说不出的丰神俊朗。那人思索片刻,方道:“在下听闻般若堂首座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和尚,恐怕资历尚浅,难以担当此等要职吧。”
“原来如此,多谢兄台,敢问兄台高姓大名?”青衣汉子道。
“田忆蝶。”那俊朗的年轻人只浅浅吐出这三个字,似乎说话不喜拖沓,字字珠玑。
“原来是田家二公子,幸会,幸会。在下徐骥,岭南人士。”青衣汉子道。
“你是岭南徐家的人?”田忆蝶微显讶色,但只是一闪而过,霎时恢复平日的镇定。
“呵呵,在下虽姓徐,又居岭南,但与岭南徐家毫无关系,只是江湖上一无名小卒罢了,二公子不必多疑。”徐骥笑道。
田忆蝶不再理会徐骥,深邃如海的朗目紧紧盯着前方的青石路,半晌才吐出四个字:“要开战了。”
说时迟,那时快,场内不知何时多了三个和尚。两个身着蓝色僧衣,显是少林“无”字辈弟子;第三位披着件红黄相间的袈裟,一脸悍勇之容,正是罗汉堂首座玄真。
玄真缓缓走至评判席前,估摸一下时辰,方喝道:“此次比武乃同门间相互切磋,切忌好勇斗狠,双方点到即止。”顿了一顿,又道:“时辰到,本次比试,开始!”
场上二僧相互合十一礼,便各自摆起架势来。这二僧一个唤作无嗔,一个唤作无逸,皆是罗汉堂弟子。无嗔擅使四十三路左右穿花手,出招如天马星空,着实让对手琢磨不透,每每令对手心浮气躁,防不胜防;无逸得意绝技乃是大摔碑,招式古朴沉稳,步步为营,威力奇大,与对手正面对敌最是有效。
二僧皆是罗汉堂弟子,平日间相互切磋不下百次,早已清楚对方的武功路数,是以一上来便出绝技,试图压制对方,先发制人。只见无嗔轻舒猿臂,左腿扎地,右腿高高悬起,猛地一声暴喝,如风般飞将出去,左右双手时成掌,时成拳,时成爪,变幻莫测。这一招乃左右穿花手中的“群蜂乱舞”,旨在攻敌不备,所击之处也是飘忽不定,无嗔这一击意在无逸颈后风府穴。
大摔碑手除了威力奇大之外,也是一等一的防御功夫。无逸猜不透无嗔左右穿花手来攻自己何处,当下使了一式“神猴抱石”,双臂护于前胸,正面各处大穴尽皆防住。无嗔既然意在风府穴,见无逸防护前胸,当下也不变招,距无逸身前还有三步时,一个鹞子翻身,眨眼间跃至无逸脑后。寻常人若是没有雄厚内劲,如何能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使出这一手,无嗔全凭起初的一口气劲在空中变换,平日苦修此时尽显无疑。
“好一个鹞子翻身!”场边不知谁喝了一声彩,话音刚落,无嗔指尖已在无逸颈后风府穴轻轻一扫,玄真当即喝道:“本场比试,无嗔胜。”
场外众人有些武艺低微的,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场比武便结束了,丝毫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精彩。他们哪知,高手过招,举手投足便能出奇制胜,绝不拖泥带水,胜负便在一招间。
只见那徐骥自言自语道:“少林的左右穿花手果然是一门好功夫,呵呵。”原来方才那声喝彩便是他不禁发出的。
田忆蝶不置可否,见胜负已分,也不再留恋,转身向另一块武场缓缓走去。
与此同时,另外三场比武也同时进行。此次比武共有六十四位少林弟子参与,皆是各堂、各院的精英人物,最终筛选十八名优胜弟子下山还俗。少林不少弟子是半道出家,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总是有些许留恋,所以凡参与者必会全力争胜。只要连过两轮的弟子便获优胜资格,余下三十二名弟子还须通过复活赛争夺剩下两个名额。
玄空、玄信所主持的武场也是胜负已分,只剩下玄音主持那块场中二人仍是酣斗。黑水和尚在一旁左一句右一句地呼喝,嚷得周围江湖豪客焦躁不堪,但慑于其威,也不敢出言喝止。
“小和尚,你方才那招使得不对,进步七星应当是这么打的。”黑水一面呼喊一面比划,恨不得自己上场比斗一般。
场中两个和尚皆是罗汉拳好手,功夫确是旗鼓相当,百招过后也未分胜负,众江湖豪客看得兴起,纷纷鼓掌喝彩。
徐骥见这边热闹,也凑过头来,高声喝彩。田忆蝶虽喜清净,但此等武斗魅力无穷,焉能不看。半晌,一个和尚终于以一式罗汉拜佛击倒对手,结束这场拉锯战。
这样便决出四名优胜弟子,接下来又是八名少林僧上台同场竞技,一整日下来,第一轮比试宣告结束,三十二位优胜弟子明日再战。第二轮比武事关下山还俗的资格,所以今日留有余地的高手,明日必将全力以赴,恶战自是不免。
“呵呵,师兄,我那招一拍两散用得如何?”少林寺一座古朴禅房内,慧明正对着慧通鼓吹自己今日在台上的优异表现,其实他根本未使出全力,十招便击败对手,只是第一次参加如此正式的比武,内心激动罢了。
慧通傻笑着连声叫好,今日他只用一套少林最基本的功夫金刚掌赢了一位三代弟子,自是没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在少林,同场较技绝不论辈分,双方自是全力争胜,所以慧明、慧通二人虽是前辈,这胜果确是货真价实,绝无晚辈弟子相让之理。
“师弟,明日比武更为艰险,胜负可能就在一两招之间,你可要小心了。”慧通憨憨道。
“师兄,我的功夫虽不如你,但对付其他师兄应当是没问题吧。”慧明道。慧明自三年前散去全身功力,从少林最基本的功夫练起,但他毕竟修习过“诡”字诀,许多功夫练起来上手极快,加上又有玄空和慧通两个一流高手在旁指点,三年下来,竟练成一拍两散掌、铁指禅功、寂灭抓等五项绝技,玄空又亲自传他菩提心法,内力已恢复当年的七八成。此时慧明的功夫在少林除了方丈与各位首座外,恐怕已是无人能敌。
慧明虽是换了内家功夫,但少林武艺博大精深,较之别派功夫更加注重内外兼修。七十二绝技包含拳法、掌法、刀法、剑法、棍法、身法、指法、内家功夫等,纷繁复杂,一般寺僧只要精通一种绝技,已可立足于江湖。慧明将少林功夫与“诡”字诀相互融合,如今功夫与三年前相比精进颇深。少林功夫虽讲求禅心修为,但“变”字在任何武艺中更是重中之重。对敌时若不讲求“机变”,只会一味随着固有的招式打下去,必会处处掣肘,必败无疑。慧明的“诡变”思想早已在心中生根发芽,练习少林功夫绝不墨守陈规,时常推陈出新,诡异招式层出不穷。一套在少林流传千年的罗汉拳,被他使得不伦不类,招式换了大半,但每每变得恰到好处,连慧通与之对招时都颇为费力。
“好了师弟,早些睡吧。”慧通道。
……
田忆蝶一夜未眠,因为他在思索着白日里看到的每招每式,不觉间竟过了一夜。清晨,田忆蝶轻轻走出禅房,深吸一口清新气息,随即运气吐纳,将田家独门内功心法“竹韧”运行一周天。这“竹韧”心法乃田家第一代家主田衡于山间竹林中枯坐十年悟之而来,法如其名,田家心法就同山间青竹般,韧性十足,最能磨炼一个人的意志力,往往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半晌,田忆蝶缓缓吐出八个字:“少林功夫,博大精深。”
“喂,我说田老兄,你这架势好像很精神啊,少林功夫厉害哪里还用老兄一番牢骚。”说话之人是徐骥,也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方才田忆蝶竟未察觉。
田忆蝶仍是沉默着,徐骥似是大觉无趣,讪讪道:“今日比武快要开战了,比之昨日应当更好看,兄弟这厢去了,老兄别错过好戏哦。”说完便快步离去。
田忆蝶又是深吸一口,缓缓向武场走去。
“好!这才是龙抓手的样子。”不用猜也知是黑水和尚暴雷般的呼喝,原来这边场上一个精于龙抓手,另一个擅使伏魔杖。那使龙抓手的和尚方才一招空手入白刃,攻入对手杖圈之中,疾点对手扇门穴,当真是凶险至极,但颇为精妙,立时得了个满堂彩。
慧明这边的比试也行将结束,对手也是个“慧”字辈僧人,法名慧衍,达摩院弟子,指法颇有造诣。二人以指对指,慧明使的是铁指禅劲,慧衍用的是澄静指,这两套指法用起来却是大相径庭。铁指禅劲是一指禅功的根基,走的是刚猛一路,登峰造极者五指能插入石碑之中,威力奇大;澄静指恰恰相反,指法柔和,以静制动,后发制人。二人内力旗鼓相当,本来以柔克刚是慧衍获胜的绝佳筹码,可他万万没想到铁指禅在慧明身上使出来却是另一副模样,时缓时急,时轻时重,根本无法判断他下一招是什么,还谈何以静制动,这主动自是被慧明牢牢抓住了。
二人拆了三十余招,慧明忽地一指点向慧衍前胸天突穴。慧衍大喜,要知他只须向右侧一闪,避过这一击,慧明左胸左臂便露出一大片破绽,毫无防护。当下不假思索,向右一避,哪知慧明中途蓦地收招,慧衍收势不住,右手仍是一指点向慧明左胸。慧明微微一笑,心知胜利已收入囊中,当下一个罗汉睡觉,避过慧衍一指,接着五指变抓,迅速向慧衍右肩抓去,胜负立见分晓。
“那小和尚真是应变神速啊,呵呵。不过兄弟更佩服的是他的心机。”徐骥自顾自地笑道。其实他早知田忆蝶不会回答,但这话明摆着是说给身侧的田忆蝶听的,不知为何他对这个不喜言语的田家二公子越来越感兴趣了。
“不错。”田忆蝶竟破天荒地吐了两个字,随即转身向另一处武场走去。
“喂,老兄你也把话说清楚啊,什么不错,喂……”徐骥跟在田忆蝶身后不停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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