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公里开外的丑小鸭号,车头侧壁、杂物舱或说是逃生舱的翻盖梯门被打开,那台当初黑烟汩汩的奇怪机器已经被卸到外面空旷之处,一旁,脸上蒙着布巾的胖车长手舞掸子,“嗤啦嗤啦”地在机器外壳上扫起一簇簇黑尘。
“啊呀,闲不住的当家,你在干嘛呢?小心瑞克回来心疼你弄坏了他的宝贝。”妻子拉法左手怀抱一筒金属漏斗、右手提着一叠铁桶从杂物舱内走出,看样子是要摆开收集夜露的冷凝过滤大阵。
“呃,拉法,你看,这家伙和我一样,都那么魁梧,难道不是该亲近亲近吗?”游手好闲是不行的,所以只好没事找事挑些轻松活儿,可是这又怎么好意思明说?
拉法白了丈夫一眼。那点点小心思哪能瞒过心思玲珑的妻子,只是这一路驶来车马劳累,车长大人首当其冲,昨夜又与沙暴搏斗了一个通宵,若不是这火辣滚烫的白日车舱内实在不适合安睡,她一定早把这团肥肉鼓捣去多打几个呼噜,为晚间大伙多争取片刻安宁。
车长把掸子一放转身就上前帮妻子的忙去了,全然没有注意身后的一声微响。的确,在孩子吵闹的开阔四野中,这比不来吹口气响亮多少。机器不知不觉启动了,只是这声势、情景都比昨夜小气了甚多,一方显示屏上的光亮在相对明媚的室外也毫不起眼。上面光斑密密匝匝,熙熙攘攘。
假设瑞克在这里,一定会惊诧地看出,那儿正是探险四人组当前所在地――努比勒斯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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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比勒斯镇外围,四人组临时“据点”。
在这一段安静的等待中,空气中不知不觉凝聚起一种奇异的氛围。燃料和饮食的补给毫无着落,明明近在咫尺的繁华工业城镇却不见踪影。猛一抬头,单调的景致让人迷失,产生身处外星的错觉,一股被遗弃的不安越来越紧地勒着运输车队的技工们。
“我说……瑞克,要先撤退吗?”好动的瓦博伦特首先按捺不住。他已经用脚尖在地上画了好半天的圈。虽然瑞克这个生性呆板木讷的上司不易接近,但是比起那位袖手立于十步开外、一言不发深不可测的神秘长途旅者来说,还是要亲切得多。虽然早上飞身解难,此刻又解甲为床,并露出部分本来面目,总算是个不错的开端,但还远说不上是坦诚相见。“这个人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即便是我也看不透。”在那位粗心大意的车长面前,瓦博伦特不只一次这样说过。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样长途跋涉?他原本的目的是哪?为什么他不继续保持他的冷僻隔阂?他要带我们到哪里去?这是个陷阱吗?原本在此的城镇,为什么会消失?……瓦博伦特很想当面质问,可是他不能。要是自己是个天真无邪的普通孩子就好了,可惜他的忧虑比任何一个成年人都要多。无论这是多么难以置信――他是车队实际上的唯一智囊,他要保护他们――他的亲人们――那些勤劳质朴,心无城府,贫困多难却不改热情好客的可怜人儿。
也许一支落魄、挣扎在倒闭边缘的车队不见得有什么值得觊觎,但是在肖的面前,瓦博伦特始终有那种感觉――崩坏,无序,混乱……在热闹的时候,还可以装作天真无邪,若无其事,但是现在这样、无遮无掩饰的安静之中,瓦博伦特的唯一想法就是――很想逃跑。
“趁着还能看到营地。”说这话时男孩望了望身后。近地扶摇的热气中,远处的景象并不明朗。远方,以机车为主体展开的营地,其实只存在于男孩的想象之中,因此并非隐约可见,而是清晰无比、纤毫分明。那是令人心安的地方。
“除了我,谁也没带露营装备,天却马上要黑了……”原本的计划只是探下路,大伙的准备与其说是随意不如说是彻底省略。
瑞克没有立刻赞成:“老师,您怎么看?”他把询问的眼光投向他的老师。
与瓦博伦特的心境不同,由于常年的被孤立、使得瑞克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木然不如说是单调,但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他望向肖的目光却是有着徇教者般的狂热。
在那个沙暴之夜,杂物舱中发生的故事,整个车队只有他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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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修好它,你很不错。”扫了几眼那台足有一人高,合抱大小的设备,来人淡淡地说。瑞克又惊又喜,惊的是来人并未开动就知道“雷达”已被修好,学识一定不凡;喜的是这是他第一次获得过正面的纯粹的赞扬,虽然不够热烈。不过有点惭愧,瑞克知道自己并没有彻底地修好它,所以才随身带着,期望旅途中能找到那几个必需的零件。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让瑞克呆了,只见来人掀开挡板,随手就解开了瑞克所下的几个禁制。瑞克大吃一惊,因为这不但是为了绕开尚有毛病的几个模块,还是功耗阀门――虽然降低功耗的同时也意味着降低功效,不过在这个电力几乎彻底退出舞台的时代,稀缺的化学电池并不足以提供足够强大足够稳定的电压电流来驱动这个大家伙。
再后来看他把右手直接戳进电泵时,瑞克就彻底傻了。只见来人衣襟鼓荡飞舞,眉心、左胸、右手心三处电花闪耀,三点之间雷光往复奔驰。只听一声轰鸣,设备便呜地启动,各色信号灯陆续亮起,一方硕大通透的玻璃上滋滋地先是雪花噪纹肆虐,然后逐渐收缩、沉清,轮转的辐射带如赌徒扫荡获胜筹码般大力挥舞,所过之处,几个光斑从浮摇到明晰;屏幕四角,一行行蝇头小字呼呼跳动,正是熟悉的工作画面,只是有效范围已不知大了多少。
这是什么?神迹吗?肯定不是魔法!因为瑞克根本没看到对方念咒!而且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魔法――能驱动科技产物的魔法。
“我……我能学吗?”知道了其中一个光斑正是下一站努比勒斯,那么即使外面还刮着沙暴,也勿须担心了,这位年轻的科学狂人顾不上被电光灼焦的发梢,憋红了脸问道。又是轰的一声炸响,几处缝隙开始袅袅地往外冒黑烟,来客――肖――瑞克后来的师父,皱了皱眉头收回了手――过载了。不过剩余的电力也足够它运转好一阵子了。
“抱歉,失手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怎么修好它。”
“不要紧的先生!只是几个蓄电箱罢了!”瑞克一点都不担心,别说看来整体还能用,就是完全报废,以至出不了这沙暴区也心甘。大不了等天亮!现在年轻人一门心思就是想着怎么把这发电的本领学到手。没错,瑞克想要的并不是关于那些精奇机器的知识,而是这和那些与他无缘的神学魔法无关的神奇发电本领!有了这个,那么老家更多更巨型的古兵装就可能被驱动。看刚才的样子,估计已经远远超出雷达的六百伏特额定电压了吧!
“先……先生,请允许我成为您的学生!”
只要能驱动那些古兵装,什么宪兵!什么统治局!现代的装甲无论什么都能被轻易撕碎!谁也不能再小看自己!想象着血肉横飞之中,一群往日高高在上的大爷们伏跪在地哆嗦求饶,年轻人就忍不住浑身颤抖,只觉扬眉吐气指日可待。
只是肖最后也没有答应,甚至没有领会对方的真正要求,不过瑞克却是顽强地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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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克非常喜欢这位老师――与自己一样的孤独气质,令自己真正从心底引以为同伴。即使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做不来涕零的表情,而且二十余年生涯几乎毫无机会让自己学会一丝奉承甚至仅是表达关怀的本事,但瑞克的确下了唯马首是瞻的决心。
“老师来选的话,一定是‘继续前进’吧!”瑞克心想,“我也一定要跟紧老师的脚步!”
“下决定吧老师!”
――瑞克默念道,投去的眼光饱含坚定。
肖没有接话,颇值玩味的目光在瓦博伦特和瑞克二人脸上来回逡巡。半晌,才低沉着吐了句:“失去信心了么?”也不知道是距离太远,还是脸上裹着围巾咬字不清,或是音量着实不大,总之对面二人的表情纹丝不变――这边的是夹杂挑衅的警惕,那边则为镶裹恭敬的执着。
色沉如冰的东方人不以为忤,不定刚才那句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他重新束了束有点被吹乱的漆黑长发,整了整衣领,缓步朝对面走去。
感受到对面隐约迫来的压力,心生危机的瓦博伦特不由自主地踏前两步,下意识想阻挡对方接近地上情况不明的兄长。然而,阻挡的话一个字也没出口,阻拦的手也仍然僵直垂立;已经落在背后的瑞克自然看不到男孩眉心沁出的冷汗和低垂的眼睑上因为惊慌而快速颤抖的睫毛,在他看来男孩倒像要扑上去撒娇似的。
肖的手指顺着眼镜框,轻柔抚过男孩绒毛未褪的面庞,用只有二人才可听清的音量轻念:“人有祸福旦夕,孩子。”
眼镜男孩倏地一抖。这话落在世界语的语法上,很怪,却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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