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祥在房间里来回转了转，看了来春风的床铺一眼，又看了一眼。床上铺的是一张草席，他发现这张草席上有颜色，一撮红，刺眼。他赶紧回身去关了门，将水瓶剩下的半瓶开水倒在脸盆里，拿了自己的洗澡毛巾搓洗，准备去擦洗时，又改变了主意。他卷起自己床上的席子，又卷起来春风床上的席子，对换了，然后爬上自己的床铺，用毛巾慢慢地擦洗。

无奈，席子上还是留下了痕迹。张和祥没有办法把席子弄得干干净净，也只好由着了。他躺下，望着蚊帐顶，心里又有了些冲动，情不自禁地又回味起刚才和童小娣做的事。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这才是真正的开始，又想，这样的人生，真好。

兴奋中的张和祥突然地想起童小娣躺在他身下时说过的一句话。童小娣说枕头很硬。很硬吗？张和祥这么质疑后就翻身下了床。他将手在来春风的枕头上按了按，感觉里面塞了几本书。刚才，和徒弟在这张床上有了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体肤亲密接触时，童小娣的头落在枕头上时说了句，这个枕头很硬。原来，硬的东西是书。会是些什么书，塞在枕套里？

虽然住在一个房间里，张和祥从来就没有在来春风的床上坐过。张和祥一直以傲视的态度看来春风。

打开一头的扣子，张和祥把手探进去，竟然真的是书。张和祥在心里想，把书当成了枕头，少这么些棉花，这样的枕头枕着怎能舒服，不过，这个书呆子，也倒是会算计，可以省了些棉花。他只是随手拽出一本，怔住了。

张和祥探手而得的不是一本普通的书，而是一本《红楼梦》。这可是了不得的事。《红楼梦》是什么书啊，是黄色的小说，厂里前不久还开过大会，说是接了上面的精神，要大家把这一类的黄色书籍上缴。来春风有这样的书，居然不上缴。张和祥又想，这个书呆子，藏书也不找个隐秘的地方，竟然藏在这只枕套里，是不是蠢了点？

翻开这本书，有些地方有批注，字迹很是润滑潦草，不是来春风的笔迹。来春风的字迹张和祥熟悉。从笔力和走势上看，这是一个玩文字的人，可以判断是一个臭老九。张和祥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家境不好，初中也是断断续续上的，初中毕业就没有上高中，进了工厂，进厂就遇上了文化大革命。贫农出身，工人的身份，可谓是根红苗正，是可以培养的接班人。根红苗正的人对资产阶级的东西始终保持一种高度的警惕。

文化基础差，看这本书，有点吃力，但好奇心促使他硬着头皮往下看，不少地方的句子不太好懂，有些词也是古里古怪的。实在是看不下去，放下了，在想，听人家说，这种书是讲男女关系的，据说，还是教男女们怎么干那活儿的，可是翻了半天，怎么就没有找到他要看的东西呢。有点不解，可能是不止这一本，应该还有。

张和祥再次把手伸到枕头套里，把另外的三本拿了出来，接着翻，还是没有翻到想看的东西。有点扫兴。他把这几本书放回去，心里在想，这是什么破书，听人家说得是那么玄乎。他在来春风的床上躺下，双手托在脑后，在想，来春风怎么就能看懂这部书，他却不能，心里不禁有点愤愤然。

不会就是这四本吧，说不定还有。还有会放在哪呢？翻身起来，在来春风放衣服的小号旅行包里翻了，没有书。

会不会放在林大伟的床上。他们两个的关系很铁的。这张双人床与墙壁间拉开了一段距离，林大伟在墙壁上弄了一个支架，与床连接了搭了一个架子，上面放了一个用木板钉的书柜，里面有不少书。张和祥想到这，上了林大伟的床，翻了半天，没有找到想要的书，却在翻动中看到一本林大伟的笔记本。

翻了翻笔记本，全是些关于技术革新的设想。张和祥看得没劲，正欲合起笔记本时，有一行字跃进眼帘。他看过，心里一惊，林大伟居然对厂里现行的机构有着不同的想法。张和祥发现，林大伟所写的句子里透露出一种野心。真的不敢相信，林大伟居然在偷偷地批评现任的领导。

张和祥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两件事向领导汇报。领导一直很看好他，说他是一个有志的青年，是一个进步的青年。他有一个理念，凡事积极地向组织靠拢不会错。于是就决定了，将这两件事如实地向领导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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