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都来看望于老三。有拿挂面的,有拿冰糖的,有拿罐头饼干的,人们一律都说些宽心安慰的话,于老三只是不去答理。倒是田二寡妇来时又提了一盏小红灯笼儿,于老三开口说话了。
于老三问:“你说那地府里地狱有十八层,那一层能安置得了我呢?”
田二寡妇答:“浑脱脱的一个大好人儿,快别说那些不吉祥的话儿了。他阎王爷再恶也勾不去有阳寿的人,你的阳寿长着呢。”
于老三苦笑一声,说:“二嫂,你快别说那些哄小孩子的话了。我做下的事情我知道。死我倒不怕,只害怕到了地府里受难刑。你就禳整我一番吧,别象我大伯似的,被那些没鼻子小鬼卸胳膊卸腿剜了眼珠子喂鸟去便好了。真的,我求你了。”
田二寡妇吃了一惊,忙问道:“你看见你大伯了么?”
于老三叹了一口气答道:“怎能看不见呢。打从我大伯吊死那日起,我只要一闭上眼睛,看见他那血淋淋的身子,胀乎乎的脑袋,没口子要我设法儿杀了他。说他难熬得一满是立不定了。”
田二寡妇一听,立刻眼睛红拉拉地肿了起来,连忙将那盏小红灯笼挂在于老三的门楣上,手捂着心口飞奔回家去了。整整三天三夜没出门,散披着头发只是在屋子里跳弹着。真到于老三临死的前一天,才坐在织席老汉的摩托车上,一股风地走了。临出村时还给顺喜儿捎了一句话,要他无论如何再去看一回他哥,说于老三已经过不了多少日子了。
且说顺喜儿和翠花儿打从那天晚上和家里人生了气后,就索性搬到学校院里的一孔窑洞里住下来。那顺喜儿醉得就是个沉重,昏迷得像一团烂泥一般稀软;那翠花儿和于小辉疯得更是离了谱。大天白日头便抱作一团亲嘴咂舌头玩呢。谁也没把于老三的病当作一回事来看待。
就在田二寡妇临走前给顺喜捎话的当儿,于小辉正和翠花儿膝盖压膝盖挤肉玩儿呢。顺喜儿突然一个激凌从炕上翻起来,清醒过来了。他第一句话问:“咱家门楣上的那盏红灯怎么不见了呢?”
翠花儿连忙撇下于小辉,对他陪着个笑脸道:“你可算醒过来了,让我和于老师一场好惊。这不是咱们家,咱们正住在学校里的空窑洞里呢。”
顺喜儿一听,立时节惊得大张开嘴巴,眼睛直撅撅地瞪着于小辉道:“你可看见什么没有?”
“于小辉回答:“什么也没有哇,可不是你睡得糊涂了,眼花儿转了呢!”
顺喜儿一拍大腿嚷道:“不好了,我哥子这一回要去了。”说完披了衣服,大拔步地奔回家去,一进门就连声喊哥喊嫂。
这时候于老三已经昏迷得人事不省了,那牙关儿咬得交紧紧的,眼珠子瞪得明镲镲的,头发竖得直立立的,胳膊腿儿颤得格晃晃的,一副要放命的架势。听见顺喜儿一声喊,竟一下子坐了起来,对他老婆说:
“不好了,死去的大伯勾命来了。”
他老婆正想劝说几句宽心的话,那门扇“哗啦”一下被推开了。只见顺喜儿手提着两盏血红的灯笼,泪麻麻地站在那里。
于老三一见顺喜儿,一屈膝跪了下去,“叭叭叭”连磕了三个响头,口里清清楚楚地说道:“大哥哥,你前面走,我后边就跟着来了。到现在我也明白了。娃不上树是狗追的,倒灶鬼庙是自己盖下的,谁要我只图一时自在做下了那些没底凉活,生生将大哥你也牵扯进去。到现在我的时分已就尽了,咱们望乡台上再细拉根芽。”
说完竟一扑身子撞在门扇上,顿时七窍流血,四肢抽搐,一命归天去了。
等到翠花儿和于小辉与那个捎话的村人到来时,这院子里已经哭叫成一团,驴贩子胡二已经把六十六张生白麻纸剪成“岁数纸”,高高地挂在倚墙的大树上了,于老三的老婆也早已哭哑了嗓子,只能一巴掌一巴掌地拍打炕沿放声干嚎了。
村人昼夜不停地挖坟合棺,第二天就将于老三葬在老杜梨树峁上于老大的坟荦旁边。
时光如白驹过隙,日月似金梭飞穿。才见河道冰,又绿岸头柳,转眼工夫两个年头过去了。
古人说:人活一世,五味俱全。年轻时不风流是呆汉,中年时不稳重是莽汉,老年时不怀旧是无知无识的骚情汉。在这两个年头村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那村道儿宽了,村落儿新了,就连对面山老杜梨树峁上的乱坟冈子也焕然一新了。
这其中最明显的改变要算村里的人。人们再也不像当年那样动不动就驴日崖娃娃地骂人,干球磕得后脑勺儿爆响,而是添了几分不古不今的文明,增了几样不中不洋的礼貌。见面打招呼,讲究个露齿,隔沟谈生意,要的是有韵无腔。喝茶水,使了指头讲免跪,抽香烟,撮了嘴唇不出声。反正是电视上有什么,大家就学什么。争先恐后,蜂拥蚁集。
田二寡妇终于没能和织席老汉恋出个究竟,而是和驴贩子胡二携手进了洞房。究其原因不外两点:其一是织席老汉的摩托车翻了崖,生生地跌断了一条腿,其二是驴贩子胡二发财了,除去外面的买卖之外还给村里开了一个杂货店。那店就开在田二寡妇的院子里,生意红火得令人眼花缭乱。
于小辉不教书了。他觉得教书划不来,白白地耗费工夫。而是摇着铃儿串户儿收罗些针头线脑,猪鬃鞋底,啤酒瓶子之类的小玩艺儿。可喜的是收入可观,唯有妻子凤姑仍旧死板着个脸儿不言笑,任谁凑过去看上半天也看不出个表情来。村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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