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_花乡痞事 - 书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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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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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人说他倔犟,他便越倔犟;人说他软弱,他便越软弱。张青天老汉打从落了这个倔犟名声后,就骑虎不能下背。人面前总是把那张有胡须的脸挺得平平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内心里头比一般人还要苦清,还要脆弱,还需要家人的关怀和安慰。

张青天的一生过得多么不容易啊!俗语说,人生有三大最残酷的灾难,即幼年丧父母,中年丧妻子,老年死儿女。张青天所经历的痛苦比这三大灾难更可怕,更无情,更使人伤心彻骨。

张青天老汉至死也不知他母亲是啥时候死的,生什么病死的。打从记事以来他便被父亲用一条破裤子包起来背在脊背上,冬天沐寒风,夏天晒太阳,早晨饮寒露,夜晚数星星,东山里上西山里下。父亲干什么他便跟着看什么。

揭起尾巴是个女的就行

36。揭起尾巴是个女的就行

那时候家里日月难,光棍汉父亲没一条牲口腿,做庄稼全靠老镢刨挖。春天播种时,年纪不大就显得格外苍老的父亲,硬是把别家一遍能做过去的活儿分开做三遍,四遍。第一遍挖了坑,多吾二遍撒上种,第三遍才怀里抱着卧柳条编成的粪斗子,裤带上拖着葛针条扎成的湖南款片子,一边撒粪,一边埋坑整地。

每到这时候,老父亲便顾不得张青天了,只好把他从背上解下来,拦腰系一根绳子拴在地畔上的葛针树上,让他一个人捏土块,捉虫子玩。玩着,玩着,他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到晌午时分他父亲干完活儿接他的时候,他已经睡得憨态态的,眼角上撒满苍蝇卵。

夏天的时候更遭罪。糜黄麦黄,绣女下床。当地的麦子都是那小日月品种,抽穗子没几天就齐刷刷地熟透了。庄稼人看见到手的粮食比自己的娘老子还亲爱几分。他父亲这时候就顾不了他了,没黑没明地在山头上,场院里发疯地奔走。而把他却拴在院子里的石床上,只给他脖子里拴一个烧熟的麦面圈儿让他吃。

老实的庄稼人只懂得一个简单的道理,那就是:白面捏成个驴球也是香甜的。可他们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个被绳子拴在小小石床上的娃娃的苦衷。那石床旁边有一颗半大子椿树,每到正中午那树影儿便正好投在石床上,清清凉凉的。劳苦一天的大人们都把这看作天堂,把他看作天堂里的神仙——享福着呢。

可只有张青天知道他在这“天堂”里受了多少罪刑。且不说那树荫儿只能在日头正中的时候投下来阴凉,而且头一偏西,那石床就烫热得像红铁板一样焦灼,总是一泡水下去,眨眼工夫就不见了,只留下一股尿骚气。

更要命的是焦渴,身上的汗水几乎出尽了,那烧熟的白面圈儿嚼在嘴里就砂粒一样,硬是咽不下去。由于嘴里没多少唾液,那些嚼烂的面圈儿总是在咽喉前倒退回来。第一次退回来时只觉舌头僵,第二次退回来的时候总觉得鼻子呛,第三次退回来的时候,他已是两眼黑,浑身无力,软塌塌地瘫在那热得冒烟的石床上了。

几乎每天晚上,父亲都要请邻家的女人给他送一场鬼。那女人哼哼唧唧地唱一通之后,最后的那句话永远是:“一升麦子五毛钱,快快地装进我的兜兜里。”

麦子装去了,钱拿走了。他父亲笑嘻嘻地送走这个烂脏女人之后,赶回来就是对他一场没头没脑地苦打。一边打一边骂道:“砍脑壳娃娃呀,你就是老子的勾命鬼哟。”

这时候的张青天,千不盼,万不盼,只盼望自己有一个娘。管他亲娘后娘,只要揭起尾巴是个女的就行。他看见别的孩子都有娘,唯独他自己没有:

张青天终于有了娘了。那就是“奴儿菜”田二的母亲,一个地地道道的地主婆子!

这个地主婆子就是个日怪。不爱吃,不爱穿,专爱哭穷。家里的元宝垒成堆,她偏要到庙会捡拾完生人丢了的公鸡卖;囤里的粮食沤成粪,她还要上山下坡地挖苦菜;

她欠别人的钱死洼着眉眼不还账;别人欠她一吊钱,她便赶着毛驴拉着狗,怀里抱大花猫,整日整夜地坐在人家炕头上赖着讨账。有一次遇上了一个吃生米的愣头青,硬是把她日捣了。

她没恼,只问人家要了半升芝麻的嫖钱就兴冲冲地回来了。村里人都叫她“一笼脑”,说她头发常常像秋天的沙蓬一样,乱翻翻地不肯梳理,直弄得一只圈狗的笼子也装不下。她不理会这些,只注意钱和粮。

“一笼脑”只所以瞅中了张青天的老子为招赘老汉,完全是为了他那一身黑死力气。田也种得,场也扬得,刨地赛过牛,背粪气死驴,当然还有寡妇女人暗暗地考虑。她想:这么瓷实的汉子,能侍奉不住她么?

事实果然证明了这个地主婆子的想法不外行,没过多少日子,张老汉便把田家的田里、地里、场里、囤里、山里、屋里侍奉了个顺顺当当。那“一笼脑”粮也多了,钱也广了,身子也舒坦得格盈盈轻快了。这时候她才发现了张青天。

张青天成了个害货了。“一笼脑”发现他小小年纪一顿便能吃三大碗瓜带面,外加两片玉米团子。心里就抖得格颤颤的。想:我日你的妈妈呀,你小小年纪赶着吃了死去呀。这些饭,我喂了鸡,肥肥的,壮壮的,鸡生蛋,蛋生鸡,一年就是一大群呢。

“一笼脑”还发现张青天的个子像拔了节的麦子一般疯咧咧地长,春天进门时一身衣服五尺布,到秋天,那衣服便短了、窄了、破了、烂了,再一换,足足用了六尺三。急得她心锤儿敲得屁眼门子响,暗暗骂:死不了的驴日的呀,你长得这么快变骆驼,变牛马呀。你要是少上一条胳膊,少上一条腿,能省我多少布呢。把这布卖成钱,三分利息放出去,几年就是一头牛价钱。

“一笼脑”还发现张青天和自己儿子“奴儿菜”三天两头就斗嘴呢,一开口就日娘透老了,哪里痒就往哪里搔。有一次,竟然亮格哇哇骂她的绰号呢。立时又把她气了个半死,心里想:狼也不吃娃娃呀,你是我田家倒仓的老鼠,偷吃的狗,老天爷也把眼瞎了,怎不雷劈了你呢?

有多少次,“一笼脑”都想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张老汉听,可话到嘴边上又缩回去了。她看见张老汉像牛犊子一样为自己家里干活,为自己家里忙,一个人少说也抵得上两三个长工使,于是便松了劲。人常说:“猫生的猫亲,狗生的狗亲,老鼠生的猫不亲,一口咬断脚背筋。”人们还说:“一疙瘩骨头连着一疙瘩肉,待奉那龟子王八也为了啃段骨头呢。”她把这话说出来,张老汉能高兴么?转念头又想道:世界上的人,总是男的撵着女的爱,有了后娘便算有了后老子了。她不相信靠自己这一身肥肉就弄不转他张老汉的心,不要气,慢慢来,总有瓜熟蒂落的那一天呢。

打从这以后,“一笼脑”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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