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个女人太复杂了。她能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和他的大哥胡来,后来又和于小辉鬼混,难道就不能再和别的人鬼混么?如果是这样,那他不成了人家眼里的绊脚石了么?也许她从前早就感觉到自己的多余,但苦于无处下手,现在好了,她终于抓住把柄了——
每想到这里,顺喜的心就会跳动得如狼撵上一般慌乱。她偷偷地盯着翠花儿的一言一行,想从她的言行举止中看出她的心思,然后再把这些心思细细地过滤一遍,从中寻觅那些对自己足以构成威胁的部分。
顺喜惊异地发现翠花儿变了,活脱脱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一遇事便大喊大叫,骂骂咧咧,而是动不动便一个人坐在门坎上想心事,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事没事便往外边跑,尻子上像撩上热油似地坐不住,而是整天整天地不出门,无论站到哪里就像钉子钉住一般,一动不动。
最令顺喜儿奇怪地是,翠花打从那天晚上之后,几乎天天夜里往他的被窝里钻,用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身子。顺喜是过来人,他能感觉出这不是那种男女间的热情冲动,而是一种恐惧,一种由于恐惧而造成的依赖心理。
“这狗日的女人在想什么呢?”每当顺喜从恶梦中惊醒后,便一边用手触摸着翠花那潮乎乎的身子,一边绞尽脑汁想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油然而生起来了。
他一会儿感觉到翠花儿可怜,觉得她像一只迷途羔羊一般又返回到母亲的身边。她为自己的过失而惭愧,为了调整自己的心理作最顽强的努力。他以为总有一天翠花儿会倒在自己怀里,原原本本说清楚一切的,为此顺喜儿在想象中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可是刚过一会儿,他的感觉就又变了。他觉得翠花不可能产生那样善良的想法,这个被抓住把柄的女人现在正竭力地麻痹自己,等待时机。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突然跃起来掐住他的喉管,像一条直立起身子的青蛇一样。
几乎每天夜里顺喜都是在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设想中打熬过来的,但总是晚上把事情想得格外严重,天一亮,随着一轮太阳慢腾腾地升起,他的想法就又改变了,变得舒展了,宽松了,并且对几个小时之前的想法感到可笑,感到不屑一顾。
每到这时候,顺喜的情绪就昂扬起来了。他觉得自己不愧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似乎勒死于小辉的事儿成了一种成功的标志,他可以雄赳赳地面对一切了。他雄赳赳地在村道上走路,雄赳赳地到小镇上赶集,雄赳赳地下地干活,唯一的忌讳就是出门做石活。他不再想干那个营生了。
这一天,他在垴畔山上锄地,当张家院子里的炮仗响起来的时候,他看见张青天老两口垂头丧气地提着柳编的篮儿走下捡坡。那步态竟是那么样的老态龙钟,活活像雷击了一般。这时候顺喜便感到分外得意,他想:
人一死就有了日子了——“五七”“百日”“周年”都是按照死的那一天算起的。而于小辉的死期不是由疾病、命运来主宰,而是由他这个普普通通的石匠来主宰的。一个人能主宰另一个人的死期,这该是多大的威力啊!老天爷总是公平的,他安排给了自己耻辱,也安排给了自己荣耀。这是一种独享的荣耀,永远的荣耀。
当他锄完地走下村道的时候,恰好在小河边遇上了凤姑儿。这婆娘往常的时候更加增添了几分姿色,那脸蛋也比平时白净了许多。河畔上正蹲着几个外村人在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大概和风姑儿有关,因为顺喜儿看见凤姑儿的脸红晕晕的,显露出一种特殊的羞涩。这使他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他似乎在突然之间感到了什么。
“凤姑儿,你上娜去了吗?”顺喜用这句不成不淡的话问候着对方,为的是掩饰自己的慌乱。他原来准备说完就扭身离开的,可是风姑儿的眼神勾住了他。
凤姑说:“顺喜,你看看河畔上坐着的那个小子怎样呢?他和我谈对象呢。”
“和你?”顺喜儿有点吃惊,脱口道,“于小辉老哥呢?你咋——”
“我就咋?只兴许他小子胡来乱来,我就不能正正经经地寻汉么?你们男人啊,都是这种德行,光想自己。”
凤姑儿说着笑嘻嘻地转身走了,把个顺喜凉凉地晾在那里。走出好远了,凤姑儿又踅了回来,神神秘秘地说:“翠花儿做下的亏天事你不知道么?你这个人呀,只是个老实。”
顺喜儿不由得一惊,问:“翠花儿怎啦?”
凤姑儿笑了,笑得脸蛋上的肉格颤颤地抖动,她指了指沟对面的老杜梨树峁儿,说:“你听去,你们翠花正和娥儿两个人哭我那苦命的男人呀。这样也好,我倒落得个轻松无事,她们只管哭去吧,我也不眼酸,我忙着寻汉呢。哎,你正正经经地告诉我,河畔上蹲着的那个男人怎样,能配得上我么?”
顺喜儿没言传,他这时隐隐约约听见了翠花和娥儿的哭声了,她的心突然炸开了。像一朵花儿那样炸开了,开得血淋淋地不可收拾。
田二寡妇不行了
47。田二寡妇不行了
顺喜就是在这一刻打定主意剪除翠花儿的。他的脑子又一次明白了,一个女人的心是挽不回的。女人是狗心,和谁睡了看见谁亲。翠花尤其是这样。
顺喜儿想到这儿,狠狠地朝路边吐了一口唾沫,心里头骂道:“球,都怕死谁去做鬼呢?大不了死他个球朝天!”
这大概是顺喜说的最后一句硬气话,打这以后他就再不说这样的话,只管埋头谋算着自己的勾当了。
其实早在翠花遇害之前的半年时间,村里就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不祥之兆。就连事发后的好多日子,村里谁也说不清这征兆的开头时间。反正每逢天上的“三星”升起一锄把高的时候,沟对面老杜梨树峁上就传来猫头鹰“咯咯咯”的笑声。
就像是事先预约好的一样,在这之前的三五分钟内,村里头鸡不叫,狗不咬,闹翻了的小孩子光流泪不出声,小山村静得使人喘不过气来。有人为了证实自己是否活着,用尽平生气力向前伸出脖子收紧小腹猛吸了一口气,当下里他的头就抬不起来了,脖子弯得像个挠钩一般。直到第二天请来小镇上的医生运足气力,兜头砍了一掌才恢复了原样子。
那猫头鹰的笑声总是格外的轻松,绵软,正正经经是黑夜里的曲子。有个不足十二岁的小男孩在捡畔上撒尿,看见这笑声像龙卷风一样拧着旋儿进了七棵白杨院子,并看见田二寡妇住的那孔窑洞着火了,火光竟然是水淋淋的绿色!
这小孩当然极迅速地把自己的所见如实地告诉了站在他身边的母亲。他母亲没有作声,一伸舌头舔湿了鼻尖,抓了一把黄土按在小孩的屁股上,然后倒退着把孩子拖进了家门。
这天晚上,小孩和他的父母三个人同钻了一个被窝,牙关子磕碰的声音惊跑了满窑的老鼠;顺着被角淌下来的汗水淹死了土炕上所有的跳蚤。
事情还远不止这么奇怪,就在第二天窗纸刚刚泛白的时候,七棵白杨院里就传出来田二寡妇的哭声了。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妙,最动听的哭声了。它是那样自然,那样和谐,那样人腔入韵。随着这一声哭,整个村子就全都活泛起来了:鸡叫狗咬,毛驴吃草,猪打喷嚏,牛伸懒腰,连人们放屁也觉得地动山摇。
人们正准备翻肠抖肚地欢喜一场时,猛地听说田二寡妇不行了。
田二寡妇确实不行了,她直挺挺地站在前炕头,两只手死抠着大腿弯子,脑袋像鼓槌一般不住气地敲打着窑壁,两眼灰乎乎地望着窑掌里那副槐木棺材,下巴颏在微微地抖动着,只是说不出话来。
满村人都慌了,大伙都知道没有田二寡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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