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李老太太才点头道:“唉,好吧,夏荷这也不知道在倔些什么,亲家你好好说说他。”
又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兰娘才坐在夏荷床头上,道是:“夏荷……你可是知道了?”
她怔怔地看着地下的两个精面馒头。张家是这两年地多了又免了租子,才能糙面混着精面吃的,但李家富裕,一向是用精面发馒头。夏荷常夸赞李家的馒头好吃,哪怕是放凉了,第二日早晨吃,嚼着也香。兰娘琢磨了半晌,也只想出了那一个夏荷可能将馒头丢地上的理由吧。
夏荷这才慢慢地露出个脑袋来,半转过脸来,看着兰娘。
他的嗓子还是疼得要命,不好说话,甚至都不能张口要水喝。他只能点了点头,然后吃力地问出三个字来:“为什么……”
“唉……是娘想得太简单了,当初还是不该答应让你嫁过来的,不然的话……”兰娘说着,忽然间没能撑住,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滚了下来。她心里也苦,好好的儿子,谁乐意当女儿养上整整十五年啊?
兰娘哭得厉害,说的话也便断在了半截。夏荷见兰娘哭了,却是慌了,也不顾自己还病着,拿衣角赶紧给她抹眼泪。等兰娘平复了心绪,他却仍是在问:“为什么?”
兰娘没答,一把将夏荷抱进了怀中。
夏荷滚烫的额头正贴着兰娘的胸脯,那柔软的触感与冬梅一模一样,定不会是什么馒头。他打小就没曾被兰娘这般亲密地抱过,又念起来自己可是个男娃,哪里能跟娘贴这么进,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但等兰娘再放开他时,夏荷却仍是在问:“为什么?”
兰娘却笑了:“你啊……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听话的,你那日问我,我究竟瞒着你什么的时候,我的眼皮子就跳得厉害,猜是怕瞒不住你多久了。——合该是咱们张家一劫啊。”她长长地叹了一声,却搡了夏荷一把,让他躺下,道是,“你给我躺好了,咱们不让于大夫把脉,就让他瞧瞧你,好开药,行不?你病成这样,得吃药呀……”
“……你先告诉我。”夏荷哑着嗓子,却仍是坚持。尽管兰娘给他掖在了被窝里,他却伸出一只手,拽着兰娘,大有兰娘不说出那个缘由,他就不肯让兰娘去喊于大夫的意思。
兰娘却只能道是:“你乖,先瞧大夫、吃药,等你病好了,娘再说给你听,行不行?”
夏荷盯着兰娘在瞧,似乎是在判断她是不是在说真话。
兰娘却又未能忍住泪,她这小儿子,这一生太苦了。要是可能的话,她什么都不想说,她不想让夏荷背负着那么多啊。
但瞧夏荷那神色,兰娘却没能忍住,泪中竟笑了,摇头道是:“你呀,你……你这脾性,跟你爹当初,真是一模一样,一样倔,一样爱刨根问底,一样……唉……要是师父还在,就好了……”
兰娘神色忽地温柔了下来,似是怀念起了什么。
夏荷瞧不透兰娘在怀想的是什么,他只能吞了口口水,润着那火烧的喉咙,撇过头去。
也不只兰娘是怎么跟于大夫说的,半晌后,于大夫虽是吹胡子瞪眼,却还是站在夏荷床头,试了试他发热的脑袋,就开药去了。再过一阵,林婶端了碗苦汤过来,还是兰娘揽着夏荷,一点点给喂下去的。夏荷渴的要命,也不管那是一碗汤药,不管吞咽下去的时候像刀割着喉咙似的,大口大口地就将那药给灌了下去。没多久,药效上来了,夏荷只觉得脑子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日睡得太早,第二日夏荷睁开眼的时候,外头的月亮还未落呢,整个小村子安静得只有虫鸣。夏荷眼睛咕噜噜地转着,不知为何,他萌生了一种想要出逃的念头。
他现在已经不敢信任兰娘了,总觉得兰娘昨日说的不过是哄他喝药罢了,又不敢见李老太太,夏荷盘算着要逃,却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抑或是该随意寻个方向,从此海角天涯,人各一方,又或者可以去邻村,悄悄将冬梅叫出来,又或者……
夏荷脑子里冒出一个名字来,李慕。
他怕林婶、李老太太知道自己是男人的这件事,却不知为何,对于李慕,他虽然也怕,又满是依赖。或许是出自于对读书人的信任,觉得李慕是能出主意的,又或许,只是相信李慕这个人罢了。
再或许,夏荷此时,只是想去见他。
想到这里,夏荷偷偷溜下了床,到隔壁李慕的院子里翻了件长衫穿,又在书房落笔写下“往去书院,勿念”,便挽着袖子,翻了李家的墙,星月相伴下,踏上了往青君书院去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好像有妹子问过喉结的事?我就是这么坏想在夏荷发现自己是个男孩子的节骨眼上开始变声啊,啦啦啦啦【喂
第50章伍拾坦白
夏荷病还没好利索,又穿着大一号的长衫,一路跌跌撞撞,摸着路往青君书院跑去。这个时辰就连早起赶去饶南镇卖菜的婆娘们都还在酣眠,是以这一路都寂静无声。夏荷估摸不出时间,也懒得去管旁的了,一心只有向前。
但等到到了青君书院,他却有点胆怯。
此时天还未亮,月亮已然斜挂西山,只有暗淡的光在静静泼洒。夏荷忽然感受到了夜风的冷,他抱着胳膊,打了个颤,望着书院那高高的墙,却是深吸一口气,暗自下了决心。
他绕着书院转了半圈,才选了个容易攀爬的地方,往掌心吐两口口水,摩拳擦掌,撩起长衫来,便开始往上爬。尽管是相对好爬的地方了,能抓的地方却还是不多,夏荷一脚踩着砖,使劲儿地伸着手去往上够,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一只脚的脚尖上,而后吃上把指甲都抠进砖缝的力气,用力一跳,另一只手瞧准了,再往上攀一步。
他喘了两口气,攒好了力气,才再一跳起,扒住了墙头。
一个翻身在墙头上坐下,夏荷摇摇晃晃,差点儿摔下去,往下一看,却有些后悔选的这个地方了。院里头竟比外头还深,墙面更是光光滑滑,没个可攀的地方。
他只好贴着墙头,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又慢慢地顺着墙往一端走,希冀能找个好往下爬的地方。
却不料忽听人呵斥了一声,道:“谁在那儿?!”
夏荷原本是瞧着书院里都静悄悄的,也没见打着灯笼巡夜的,想必都睡的香呢,仗着不会被人瞧见,他才敢胆大包天地在墙头上晃,乍闻这一声呵,夏荷被吓了一跳,脚下没个稳,就要滑倒墙下,却下意识地往墙里头歪。
幸而下头是柔软的草堆,夏荷只是“啊”地喊了一声,崴了脚,倒没伤得厉害。
只是他却也站不起来了,只能等在那儿,对那寻来的人道是:“我是……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人为何不等白日里经大门通报,竟偷偷摸摸地翻墙过来?”来人是个书生模样,想也是家境不错,生得白净细高,显然是不信夏荷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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