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浪速波荡的内心才渐渐地平复下来,意识混沌之前发生的事才一件件重新闪回在眼前。他这才想起自己和吉诺拉是怎么陷入众人的围殴的,这才想起吉诺拉是怎样替自己挡住了差点致命的背后袭击,这才想起友人扑倒在地时自己如何发出绝望的呼叫的。自己的意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轰”地一声像火药库被点燃地爆裂,巨大的冲击与强烈的白光吞噬了理智,也崩塌了整个世界。之后,便是一片黑暗,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现在静下心来,记忆一点一点地回到脑海内,但同时内心又不自觉地生出抗拒回忆的力量来。黑暗中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浪速一想到这个问题,一想到这个问题背后可能蕴藏的可怕答案,浑身便控制不住地轻微战栗起来,恐怖与不安如毒蛇一般咬啮着他的魂灵,令他惶恐不安。
“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没事的。”吉诺拉一边提防着场内的局势,一边拍拍浪速的肩,安慰道。沉稳有力的手与话语,将不可思议的安定力量缓缓注入浪速的体内。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浪速低声感激地道。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话吗?”吉诺拉微微一笑。
“不过,刚才砍我后颈一下的是你吧?”
“你小子——唔!”
直到这时,浪速才察觉到吉诺拉背上的伤势。一条约三厘米长的伤口,正向外沁着扎眼的鲜血。这是刚才为自己挡的一击造成的吧。浪速心头一抽紧。然而,现在这种场合之下,不是安然地进行包扎的时候。一边围成半圆的虎视眈眈的四五名角斗士,已经渐渐逼近。方才浪速可怕的爆发已经在他们心头造成巨大的阴影,更加迫使他们要联合起来先除掉浪速和吉诺拉这两大威胁了。为了生存下去,弱小者会很自然地结成暂时的同盟,共同对付更为强大的对手。无论是哪个政体哪种社会,这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吧。
“你的伤……不要紧吧?”浪速贴近吉诺拉,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柄战锤,摆出警戒的姿势,暂时地震慑对手,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也为己方争取调整的时间。
“没事。还好是刺在背肌上,没有伤到筋骨。”吉诺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在意地挑挑眉,“伤我的那家伙也没讨到便宜。”
“你还真是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呢。”
“那当然,就算倒下,也总得赚够本才行,不是吗?”
这两人俨然进行着集市上市侩小贩的对话,哪有角斗场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蹚过了罗特战争的血泊,经历过角斗营地狱般训练,之前又几次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至今还保有着性命的一对伙伴,只要感觉到自己的臂膀边还站立了一个对方,便会在心头勃发出无比的勇气,无惧无畏地面对眼前的一切凶险。这便是患难中千锤百炼而出的兄弟手足的情义吧?
※※※
“妈妈!”
“什么事,孩子?”
“为什么这些人要互相残杀呢?”
“因为他们是角斗士啊。”
“为什么角斗士要互相残杀呢?”
“因为……因为……”
母亲被自己的孩子问倒了。是啊,为什么角斗士就要互相残杀呢?仅仅因为他们有着一种身份叫角斗士,就能肆意地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或者,难道还能这样回答孩子——“因为要让大家娱乐”?
又有哪个人有权利为了自己一笑而剥夺他人的生命?
口角笨拙、头脑单纯的母亲被自己年幼无知的孩子问倒了。
——同样的问题,在行将离开大斗技场的里贝卡心头也回荡着。
护着珂缇娜穿过出口处圆形的拱门的时候,里贝卡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椭圆的角斗场,那片鲜血浇灌的场地上,冰冷的尸体被无情地践踏,残存者犹自为着生存权奋力地搏斗着,而被砍断手臂的濒死者则在黄土中无助地爬行、惨叫,向着天空和狂热的观众愤怒地控诉。修罗场般的血腥场面在年轻的里贝卡的心头烫下了深刻的烙印。这个烙印的效果,要在多年以后用王国巨大的命运变革来加以诠释,然而在圣历1345年酒神节的罗尼慕尔大斗技场上,已经遥遥地埋下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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