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慕云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大堂,见孙霸和孙夫人男左女右已经跪在了那里,心里便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孙夫人向孙慕云使了使眼色,让他跪到自己的右后侧,免得他们父子相见,分外眼红。孙慕云知其用意,便也照着做了。孙霸瞄了孙慕云一眼,冷哼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那传旨太监见孙慕云到来,便也不问其他,展开圣旨便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羽林将军孙霸,忠义为本,勇猛过人,沙场决胜,屡建奇功。灭邹允、取淮南,闻于天下,威慑杨庄。实乃桥之骨架,国之栋梁也。今庄逆暴虐,犯我合肥,国家急矣,社稷危矣。将军铁肩负义,安肯坐视蒙难?朕钦命孙霸回任前将军,领北固山五万王师,北援合肥,驱逐逆贼,待凯旋之日,高升重赏,与朕同欢!钦此!”
“臣谢陛下隆恩!”孙霸和孙夫人尽皆叩下,孙慕云头脑时刻保持着学习的状态,于是也依样画葫芦。心里虽然不怎么爽,但这是封建社会,这种皇权政治上的礼节也由不得自己。
孙慕云听太监把圣旨念完,不由得对自己那“肥猫脸”老爹刮目相看,据他所知,在两汉时期,前后左右四大将军虽不常设,但与九卿同爵,有独立统兵之权!那新武帝王莽既然是延续了西汉制度,现在的寒梅怒放格局与新朝又是一脉相承,想来这里面的变化应该也不是很大。如此看来,这老爹竟还是个后世说的元帅级军官!想到这里,孙慕云看着孙霸的眼睛都变得充满了崇拜!
孙夫人却没有任何喜悦之感,有的只是深深的担忧。这道圣旨通篇都在褒扬孙霸,几乎都令人相信孙霸与罡帝之间是君臣和谐,毫无嫌隙。可孙夫人知道,罡帝对孙霸如此重任有加,对孙霸而言,决然不是好事!
如今朝局不明,罡帝与齐王势力犬牙交错,明里相互妥协,却又暗斗不断。在这种情势下,双方都是极为敏感的。罡帝在这种时候,对孙霸这个敌系将领加官进爵,授以兵权,显示出莫大的信任,很容易让齐王一系的人生出怀疑,孙霸是否已经投靠了罡帝。如此一来,孙霸便会成为齐王一系的众矢之的。而一旦罡帝利用孙霸削弱甚至消灭了齐王的势力,他便成了一个无用之人,甚至是背主求荣的小人,在这个强调忠义的时代,他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到时是杀是剐,还不是罡帝一句话?
孙夫人背后冒出了冷汗,罡帝如此机心算计,当真狠毒!她开始苦谋对策,她知道夫君不善此道,自己必须得有所担待!但她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的担心又是多余。一来齐王与自己夫君是血火战场滚出来的生死兄弟,他们之间的感情和信任早已超越了任何界限;二来齐王是个大明之人,认事有他相当出众的一面,他既然能够算出罡帝会起用自己夫君,自然不会对夫君有嫌隙之心。只要齐王如此,齐王一系的人自然不会为难孙霸。想到这里,孙夫人又不由得舒了口气。
送走了那个太监,孙霸和孙夫人回到大堂,见孙慕云依然跪在那里,倒是胸挺腰直,面色沉着,颇有一种赴义前的高风亮骨。孙慕云知道,不过老爹这一关,自己就永远没法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混下去。而要过老爹这一关,就必须得让老爹顺气,承认错误。然后由娘和姐姐来一个“一千只鸭子的攻势”,不怕他不原谅自己!
高远心里得意着自己的计划,但孙夫人显然没这种心情,她现在就怕孙霸开口要孙慕云一起北援合肥!可她也知道以夫君的性格,这只怕是必然之事。
果然,孙霸踱着脚步转了两圈,在孙慕云面前站定,喝道:“孽子,给某站起来!”
孙慕云悠然站起,神色不变,这样一来骨气愈加凸显。孙慕云明白,自己若还是一副软弱的样子,只怕又得被拖出去打了!为了不受皮肉之苦,装点气节怕什么?
孙霸见孙慕云如此模样,果然气消了不少,暗道这孽子虽然没用,倒没输了骨气。于是道:“老四,此次某挂帅北征,你做我军中校尉如何?”
孙慕云还未回话,孙夫人立马斩钉截铁:“不行!夫君,慕云从未上过战场,而且身体尚未恢复,如何能冲锋陷阵?”校尉是此时的中级军官官衔,可以带四到五百名兵士。大战之时,这一校的兵士便是以这个校尉为核心冲锋陷阵的,因此这个校尉一般是这一校中最善战的士兵。寒族兵士提拔成校尉不易,但世家大族通过恩荫却极易做到。尤其是孙霸这种自己本身战功赫赫,又是世家大族出身的人更容易让子弟做到校尉,甚至将军!孙霸竟让孙慕云做一个冲锋陷阵的校尉,实在让孙夫人不可接受。孙夫人对孙慕云知之甚详,他是武功练了点儿,但不熟!书读了点儿,但不透!这种人做校尉,不就是让他去死吗?
孙霸哼道:“你知道什么?这校尉之职,上要统筹之智,下要武勇之力。正好让他这两个半拉子都锻炼锻炼!”
“爹……”孙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大堂,只见她英气勃勃道:“弱者为校尉,冲锋必死,徒乱军心,女儿也不赞成!女儿以为,以四弟之才,当为爹帐下随军主簿。随军主簿,随侍统帅,如此一来,四弟恰在爹的耳提面命之下,如此岂不两全?”孙娴说完,乘孙霸不注意,朝孙慕云使了使眼色,致以歉意,她显然也没想到这道圣旨竟是让父亲挂帅北援的。如今让她措手不及,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尽量保护好四弟的安全了!
孙慕云满眼感激,却突然道:“爹,孩儿愿为军中校尉,杀敌建功,扬我孙家威名!”孙慕云在孙霸说要让自己做校尉的时候,看到孙霸小眼睛里有一丝异样的神情闪过。人的眼睛是很难骗人的,因此,孙慕云断定,老爹绝不会让自己做校尉,他在这里这么说,完全是做给娘和姐姐看的。另外孙慕云自身也有一种澎湃的热血,万军之中,来去自如的勇猛无敌或是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其实是人人都向往的。恰好现在他对自身并不了解,对敌人更是一无所知,一腔热血,自然充盈了头脑。
孙霸哈哈大笑,道:“好,这才是孙家儿郎!老四,你比老大老三要强,哈哈……”说罢转身,阔步离去。
孙娴和孙夫人诧异不已。孙娴本想通过孙慕云在祠堂悔过一事消解父亲的怒气,然后以三寸不烂之舌徐徐打消父亲让四弟做校尉的想法,不料孙慕云却是突然应承,令她实在始料未及。以她对孙慕云的了解,孙慕云是不可能答应这种事情的。难道四弟失忆过后,竟连性格也已大变?
孙府凉亭之中,孙夫人、孙娴和孙慕云三人围着石桌而坐。右侧的荷塘里荷叶田田,芙蕖映日。一股凉风从荷塘里吹来,带着莲叶的清新和荷花的淡香。可这样的清新和淡香却化不开孙夫人和孙娴心里的疑问。
孙夫人问道:“慕云,你为何要答应你爹做他的军中校尉?”
孙慕云此时嘴里正咬着一瓣青橘,嘴里一边嚼得“咕叽咕叽”响,一边道:“娘,您也不看看那形势,你们如果真能在这种事情上拗得过他,那大哥和三哥能死吗?既然知道事不可为,我又有错在前,不如便借坡下驴,顺势而为,先求得原谅再说呗!”
孙夫人和孙娴面面相觑,一向头脑简单的孙慕云竟然变得如此有机谋,这真的还是孙慕云吗?孙夫人不可置信地问道:“慕云,你怎会有如此心智?以前怎不见你……”
孙慕云被问得一愕,他看了看孙娴,却见她转过脸去,望着荷塘不发一言,显然也是早有此惑。他大骂自己笨蛋,有祠堂论史的前车之鉴,居然还能犯这种错误,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狗踢了?为了摆脱窘境,孙慕云突然灵光一闪,急智再次发挥了作用,只听他道:“这么说我以前很笨?不会吧,我还以为我很聪明的……”这一回答,着实高明。顶着“失忆”这顶帽子,任你们怎么去想,反正前事我已经不知道了。
孙娴和孙夫人虽然免不了怀疑,但此刻似也不宜再多说,免得伤了母子、姐弟的感情。孙娴在暗想,如果此人不是四弟,以他的表现,便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可他潜入孙府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如果此人是四弟,那他又为何要隐瞒自己的才学呢?莫非以往他暗待时机,这才故意收敛锋芒,如今算出父亲要挂帅北征,为了能尽可能帮到爹,才有了失忆这一出?难怪对于做校尉之事他会答应得那么爽快。若果真如此,四弟能暗中奋进,不堕人志,就冲这份隐忍,他也必能成就大事!对于失忆这一说,孙娴是完全不相信了,他怎么就那么奇怪只记得汉以前的事,而忘了汉以后的事呢?
孙娴舒了一口气,暂时放下心事,问道:“四弟,如今你随军出征事实既定,我和娘也不想再阻拦。只是,姐姐想听听,你对于合肥大战有何想法?”
孙慕云不得不暗呼头痛,这才想到自己还对天下之事,一无所知!于是苦着脸问道:“姐姐,我想问一下,这合肥大战是怎么回事啊?”
孙娴一愣,随即想起他现在还在装失忆,只好无奈地答道:“北方的庄国进攻我们罡国的合肥城,我们的援军三中伏击,被消灭殆尽,所以朝廷又命爹率军五万,北援合肥……”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孙慕云像听天书似的听得心烦意乱,看来不了解现在的天下状况,完全难以迈出自己穿越之旅的第一步。于是他忙向孙娴问道:“姐姐,你能给我讲讲现在天下的情况吗?不从大处着眼,我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要打这一战啊!”
孙娴眼中异彩一泛,赞道:“好一个‘从大处着眼’,四弟果真有为将之才!四弟,我带你去书房,定让你知道所有大事!”
“好!”孙慕云一阵兴奋,“腾”地便站了起来。
孙娴看着孙慕云这个兴奋的表情,心里突然又泛起迷糊,莫非四弟是真的失忆了?以前他苦心隐忍自己的才学,只因志不在名利天下,而现在失忆,反使他才学尽显无余?这么说也未必解释不通啊!
孙娴苦笑了一下,自己干嘛这么胡思乱想?是就是,不是的话,他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于是也盈盈起身,道:“随我来吧!”
孙府的书房比较偏远,进门之后,一股浓烈的竹简之气充盈了整个房间。孙娴领着孙慕云在一堆看上去陈色较新的书简边坐下,道:“这些都是最近几十年的天下大事,四弟但看,若有不懂,姐姐可以作答。”
孙慕云看着这些书卷,顿时目瞪口呆,因为它至少堆了两个人高!难道自己有必要要看完这么多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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