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战战兢兢罗曼死

到了周四，她先是跟母亲告知要出门，母亲马上摆出臭脸，「不是之前才跟朋友吃过饭，今天为什幺又要出去？」

眼看已经下午四点多，她已站在客厅被母亲刁难了半个小时，再这样拖延下去到淡水就快六点了，依照家里的门禁，八九点就要返家，那根本没时间跟他好好相处。因此她下定决心，为了羽唯，她一定要奋起反抗，无论如何都要赶紧踏出门。

经过近一个半小时漫长的旅途，她终于在约6点的时候到达他家附近的公车站。这里人不多，下车后她独自站在夜晚的细雨中等待，左顾右盼期待他早一分钟出现，她就能多看他一分钟。一会后，她忽然感觉到头上出现了一块阴影，高瘦歆长的她在她身旁撑起了伞。

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热切仔细地阅读描绘他的翦影，晚天的寒氲包裹着他前行，阴冷的云空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太见脚下的路，有些迟疑地看着路面避免滑倒。他将手臂微弯，略微靠向她，她试探着伸手轻握他细柔的手腕，见他没反抗或缩手，这才敢确定他是要让她握手腕以免跌倒。

他引着她走过一条巷弄间的窄道，爬上狭曲的石梯，隐弱的余光滑过石阶，吝啬地刻出轮廓。他们转过几个石瓦间的弯角，忽然他家那雄伟金灿的大门就出现在眼前，她想方才走的应该是捷径。警卫向他们行礼示意，她跟随他进了大门，一会后往上到了他家。

距离上次来这里已经过了五年，她感叹时光的流逝，也感谢命运之神没有将她带离他，反而让她还能来到这里，生命中若这不是奇蹟还有什幺会是奇蹟，五年前她万万想不到自己还有机会跟荣幸来这里。

进门后，看来他家没人，跟上次一样。

他站在客厅背对着她更衣，将黑色毛衣脱下，他那如玉瓷般光滑的美背惊鸿一瞥地让她瞧见了，这幺宝贵的一幕她绝对不能错过，她赶紧暗记下这不可多见的美景，让这一幕深深烙入心底。

「现在时间已经比较晚了，就在家里玩吧。」他回过头，她赶紧收起渴幕的眼神。他走向摆在地上的游戏机，抓起遥控器按了几下，碎念着游戏机插头接触不良，接着蹲下来翻找游戏光碟，他柔软的背脊如猫似的优雅弓起，连着小蛮腰一路到小巧的翘臀，连线刻划完美迷人的弧度，她很努力不要併发颜面神经症候群，拼命掐自己的脸，避免自己露出着迷的神情。

他直起了腰，回头看她，垂下的几撂浏海间闪动的是他墨黑的亮瞳，一手摇晃手上的游戏光碟，「找到了，来陪我玩这个吧。」

她及时机警地收敛神态，强迫自己赶快转移注意力，定睛望向他手上的游戏光碟，「这是跳舞机游戏吗？」

「对啊，用XBox玩。」

「我是电玩白癡，又是运动白癡，我怕会提早Gameover导致害你一首还没跳完就结束了。」她身为电玩白癡跟运动白癡，深知自己有眼手脚不协调症候群，这种可比盲聋哑的三重苦绝非她所愿，但无庸置疑地是个绝症。

「那也没关係呀，试试看，我妈也是会这样，拉她一起玩她也常常会Gameover。」

佛莱迪是电玩高手，跳舞机一样很擅长，她之所以知道自己的能耐都是因为以前被他拉上机台一起玩，才知道自己程度差到会一首歌都跳不完就Gameover，练几次都一样，现在她实在很怕丢脸，也很担心扫羽唯的兴，让他看自己出糗。

她为自己的肢体反应跟个中年妇女一样迟缓感到羞愧，「总之我尽量试试看......」

他启动游戏后，开始对萤幕上的镜头挥了挥，来操控画面选项，她看了啧啧称奇，对科技的进步感到不可思议，「竟然可以用手直接操控不用按遥控器！」

「对啊，我弄好了，现在换妳，机器要记下玩家。」

她困惑地学他对着电视机上方的镜头摇手，「不对，不是那样。」他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对着镜头摇了摇，她感到一阵羞赧，手都僵了。

一会后终于登录完毕，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影像被留在萤幕上，她实在很纳闷这台机器记下她的影像要做什幺，同时对于自己的影像会被存档在他的游戏机里感到害羞窃喜。

画面上出现选单，她意外发现这些歌有些眼熟，「这个列表是西洋歌曲居多欸，我还以为你一定只喜欢东洋歌曲。」

「那片我现在找不到，这片都是西洋歌曲。」他上下一个个拉动捲轴，他们都比较喜欢东洋歌曲，所以一时不知道要选哪首西洋歌曲。

「咦，这里面还有LadyGaga的歌？这游戏好新喔。」

「那就选这首吧。」

他动手为他们选了不同的难度设定，一进入游戏她就全身紧绷，唯恐自己一开始就跟不上节拍。她看了看画面上的舞者，发现只要跟着舞者做同样的动作，就比较能跟上，只是这幺夸张的舞姿让她感到十分不自在，尤其是还有他在旁边，但第一个手部动作开始出现时，她就因紧张而被拉走注意力，专注在动作上。

一边跳她一边跟上节拍，终于有余力观察他的动作，发现他很专注地瞪着萤幕，而且姿势也跟萤幕上一样夸张喜感，就让她放下了担忧。打从以前听过无数次他描述跟几个女孩共舞的情境时，她就幻想过上亿次他们若有机会共舞，那会是什幺样的浪漫场面，她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两个人在玩跳舞机，看着萤幕做出各种滑稽搞笑的动作，而且背景播放的音乐还是LadyGaga的〈BadRomance〉。

西洋歌曲向来不太对她的胃口，但因为是跟他一起跳，她竟然会觉得这位以搞怪为出名的歌手唱的歌很好听。她以为快歌多半歌词没什幺涵义，但聆听这首的时候她总觉得这歌词隐隐在诉说着什幺微妙的情感，她决定回家后再查询歌词。

跳到一半画面忽然出现奇怪的字样，竟然要玩家自由发挥，接着画面变成一片黑暗，上头出现他们早先被撷取的影像。

「这要干嘛？」

「Freestyle！」

她诧异地看着他对萤幕乱做一堆怪动作跟扮鬼脸，她边大笑边不知所措地对镜头随便挥挥手摆摆头，接着萤幕就以超高速模式播放他们做的动作，简直跟喜剧片中的快转画面一样好笑，她害羞地几乎不敢看萤幕。

一会后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能成功跳完一首歌，没有输掉游戏，活了二十几年，生平头一次玩游戏没有见到GameOver字样，从未想过游戏能带给她如此无上的光荣与成就感。她自认绝无法体会渐冻人、脊髓小脑萎缩症患者、小儿麻痺患者等病患的痛苦，但她想如果这样的病患有天竟然病情好转，能自行下床去上厕所，应该也会跟她一样感动到痛哭流涕，本来就擅长玩电玩的人绝对无法体会她一生困在这笨拙身体中的悲哀。

「怎幺样，不难吧？」

「天，我居然没有GameOver，好感动喔！我要哭了！」

他对她微笑，然后选了几首较难的歌曲，几首后她发现了奇蹟，她竟然有一次的得分跟等级比他还高！

「你、你有让我吗？这怎幺可能？」

「我没有让妳，这是妳努力的成果。」这世界上努力也不会有成果的事她看得多了，而且还深陷其中，但是眼前竟然出现了不可错认的奇蹟，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比想像中来得有希望。

玩累了之后，决定再回来选LadyGaga的〈BadRomance〉，并一口气选择最难的模式，决定彻底玩到挂。两人作好心理準备后开始玩，没想到竟然跟之前选择得较简单模式没有太大不同，这可能就是印证了世界上有些恐惧其实是来自于自己。

将游戏机收好后，他回房掏出一把BB弹手枪。

「欸！就是这把吗？」

她兴奋地眼睛一亮，他笑着点头，将打气罐接上手枪打气，再将子弹放入弹匣，领着她走向阳台。从这望出去，脚下霓虹已布满街道，对面的大楼黑压压的一片显得冷清阴暗，她终于见到了每晚他站在阳台上看到的天空。

「想玩吗？」

她忙不迭地点头，他将枪放在她手掌心，她感到有些沉重的重量。她将枪举平，他伫立于她身后，手指尖轻微地引导她握枪。她扣下扳机一次次朝对面大楼水塔射击，枪声迴荡的声音就像是之前从电话里听到的那样，此刻她终于能和他一起站在阳台，对黑夜开枪了。

玩了一会后，他引着她回到房间，两人倚着床看他的笔记跟画册，她很喜欢看他那些陈旧的本子，泛黄起毛的纸页长年吸满了他的手汗、铅粉与原子笔水。她有些慵懒地半趴在床边，黑色髮丝在床上悠柔地散开，他轻鬆且仔细地跟她谈着这些画以及他记下的灵感，两人单独窝在他房中，就有说不完的话，既单纯静谧而又温馨亲密。

一会后，门外传来声响，他的眼神变得警醒，整个人直起身子，她也随即感到紧绷。

「羽唯！」

他推开房门前，悄声对她交代，「我爸妈回来了，我妈妳见过，她很温和，但我爸很重礼貌，妳要记得跟他打招呼。」

她还来不及建立心理建设，他的母亲就探进房内，扬起多年前她就看过的微笑，「哈啰，艾莉丝，欢迎。」

「阿姨您好。」她急忙起身微微鞠躬示意。

「妳从美国回来啦？这次会留下来吗？」

「是，我回来了，来工作。」

简单交谈几句后，他立即示意母亲时间已晚，得赶快送她回去。他们都知道她有门禁，所以有些紧张。

「请艾莉丝吃点饭再走呀，附近有间合菜的餐厅。」

「不，她家有门禁，要赶快走了，然后我要去找朋友，晚上不回来。」

他跟母亲话别后，引着她去找他父亲，她看着那严肃的表情，紧张地打个招呼，确认听见回应后，就急忙跟他赶着出门。

踏出门后，手机铃声开始狂响，她紧张地接起来虚应故事，但声量完全被母亲尖锐的逼问跟责骂淹过，他在旁听见了赶紧引她朝捷运站的路上迈进。上了捷运后，她紧张害怕地缩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冷汗瀑洒。

「我妈刚刚扬言要把我禁足，我好怕再也无法出来跟你见面了。」

「不会的，妳别仅往坏处想。」

「怎幺不会？我妈气起来，没有什幺是不可能的。」

「世上是有奇蹟的，妳要往好处想，好事才会发生，这就是吸引力法则的简单定义。」

「真的会有奇蹟吗？」

「当然啊，而且还已经发生了，我们光是还能坐在一起讲话聊天，就已经是奇蹟了，不是吗？」

原来不是只有她一直对他们的关係感到战战兢兢，也不是只有她在经过这两年的和平共处后仍在杞人忧心，原来他是有意识地在选择对她开放，而开放程度取决于他的心情与对她的评价。他们的关係一直很脆弱，即使漫长但坚固耐用的程度没有随时间大幅度增长，有时甚至像是随时都能断掉似的。

「嗯。」

眼看着他要下车的站就快到了，经他的提醒想到他跟她之间有如危卵的关係，母亲的责骂带给她对未来的不安感受，唯恐一不小心就再也见不着他，种种压倒性的不安终于促使她伸手抓住他右手的拇指。

他看着她的手愣了下，她急忙慌乱地致歉，「抱歉，只要拇指就好。」

她惧怕地要缩回手，他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抓住她半个手掌，轻微按抚两下，「我不是要拒绝妳，但事情可不见得有那幺糟。」

「如果有那幺糟呢？再也不能见面了呢？」

「那就到那时再说。好了，我要下车了，掰掰喔。」

她无助地看着他走出车厢，一路坐以待毙地回到家，果然一进门就迎来一阵痛骂，一路从晚上十点多训话到凌晨两点才结束。最后她惊魂未甫地躲在被窝里时，她想着自己可能有一两个月都得低调行事，不能一直出门了。

这一晚她几乎无眠，除了一开始受到母亲的精神压迫之外，后来让她睡不着的主因还是因为今日见着了他。脑中忽然开始回想LadyGaga那首〈BadRomance〉的旋律，她偷偷起床查了下这首歌的歌词，看完后忍不住自嘲，怎幺就这幺巧，这首歌就唱入了她的心坎里，她早有种预感，这首歌不是表面听起来那幺简单。

Oh-oh-oh-oh-oooh!Oh-oh-oooh-oh-oh!

Caughtinabadromance

要定了这场野蛮浪漫

Rah-rah-ah-ah-ah!Roma-roma-mah!GaGa-oo-la-la!

Wantyourbadromance

要定你的野蛮浪漫

Iwantyourugly

我要你的丑态

Iwantyourdisease

我要你的病态

Iwantyoureverything

只要我拿的到

Aslongasit'sfree

我要你的全部

Iwantyourlove

要定你的爱

Love-love-love

爱-爱-爱

Iwantyourlove

要定你的爱

Iwantyourdrummer

我要你的呼吸声

Thetouchofyourhealing

你的触碰让我痊癒

Iwantyouleatherdirtykissinthescene

我要你激吻的情景

AndIwantyourlove

要定你的爱

Love-love-love

爱-爱-爱

Iwantyourlove

要定你的爱

Love-love-love

爱-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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