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孟夏(4)

把东西装进书包里，我轻轻敲了敲头，头痛的情形已经明显好上许多了，或许是在保健室休息的关係，但那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摆脱一身的沈重感。

我瞄向不停在教室外探头探脑的康思颖，收拾好书包我走出教室外，她冲着我笑了笑，眼睛也因为这样而瞇成一条线，只剩下一点小缝隙能让我猜测到她内心的喜悦。

「还好我没有迷路。」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她总是会先开口聊些稀鬆平常的事，或许是害怕我们之间产生了尴尬的气氛，也或许是她知道我不擅长与别人交谈，所以一个话题结束之后也都是她再接新的话题，对此我挺感谢她的。

「对了，放学后练琴是你的习惯吗？」

「钢琴教室是许多人都能使用的，而选择放学也只不过是避开与他人共用的时间，因为放学人比较少嘛。」我笑着，害怕如果不露出这样的笑容，沉默的空气会让彼此窒息。

「你是自己去学钢琴的吗？」

我叹了一口气，反覆咀嚼该怎幺回答她的问题。如果时间能够淡忘一切，那幺都过十年了，为什幺我却还记得？

我停下脚步，走在身后的康思颖也跟着我停下了脚步，我转头看了看她，道出我这辈子想触碰却触碰不到的两个字，而且是在也触碰不到。

「父亲......是我父亲教我的。」

「是吗？」看见我的表情有异，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动了动吐出一句话：「我很抱歉。」

「没什幺的，妳不用在意。」

我推开虚掩的门，对着身后的康思颖说了声「进来吧」，她点了点头。眼前依旧直立着熟悉的钢琴，只可惜原本纯净的钢琴，如今却成为我苦涩的回忆。

「坐吧。」我轻轻拉着她的手，想带领她坐到钢琴前，当我的手触碰到她的手的时候，我感觉到她明显地抖了一下，让我有点后悔自己好像吓到了她。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白纸，这些都是我平时练习所用到的钢琴谱，我从里头抽出一张，将它放在谱架上。

「还不需要着急着要练出一首乐曲，先从基本的开始练吧。」

我闻到淡淡悲伤的气息，原来是雨水的味道，以前我就喜欢把雨水的味道称作悲伤，因为天空的颜色以及行人拿着雨伞的样子，从上头看就会发现是那样的一成不变、那样的冰冷，光是这点就让我觉得悲伤。

我看着她专注的表情，在我眼中不断的放大、再放大，直到我视线的焦距已经放大到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不对，这边是Do，妳听。」

「真的呢。」

她转头看着乐谱，儘管她不是弹得最好的那一个，但那认真的神情却会让人看了着迷。我们就这幺一弹一指导，我担心这样的教法一点也没有用处，反而让她学习不到什幺东西，但听到她说今天的课让她有了不少收穫，我也放心不少。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想要忘记的事？如同我一样，只要想起就觉得有东西哽在心头般难受，但就算再怎幺痛苦，那毕竟也是记忆的一部份，也会捨不得捨去那段回忆，或许在痛苦的反面还有快乐的存在，所以这样我们才会变得如此矛盾。

「雨还没停吗？」听到我说了一句「今天先到这里吧。」，她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希望我接着回答她抛给我的问题。

「好像还没。」

「这样啊......」她苦恼的歪着头，我想我是读出她那份苦恼，所以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把伞递给她：「给妳，妳没带伞？」

「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不用啦，我自己再想办法回家就好了。」

「那怎幺可以，妳还是拿我的雨伞吧，我先回去了。」我走出教室，决定独自一个人离开，因为我不想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也不想再从她那里接受到任何的推託。

虽然这幺做有些过份，毕竟我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也选择不听她给我的任何回答，但如果现在我选择回头，事情或许也不会有什幺转圜的余地，那幺只好明天对她说声抱歉了。

雨势稍缓，我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将原本揹在肩上的书包拿起来抵在头上，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当数到三时我开始奔跑，雨水落在身上，同时也落在心上。

『韩梓敬，为什幺你不要死一死？』

『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很噁心。』

『我真的很讨厌你，快从我眼前消失好不好。』

那些记忆倾洩而出，原来在我认为是悲伤气息的雨水中，反而能够毫无保留的发洩自我，原来雨水的冰冷，能给我最深刻的感受。我想起自己曾经多幺懦弱的逃避，将自己裹在棉被里，像是刺猬一样，我是刺猬，将自己的心和记忆深深尘封着，想寄给过去，外人一用力拉扯我便会将自己裹得更紧，不许任何人触碰到我的痛处，因为我不想再受伤。

我伸手按了按门铃，意料之中是阿姨打开了门，她看见我全身湿漉漉便冲去浴室拿了条浴巾给我，嘴上却少不了责备。

「梓敬，怎幺全身湿答答的呢？不是给你带雨伞了吗？」

「雨伞我弄丢了。」为了避免我的关係害康思颖受到责备，我随便撒了个谎。

「这孩子......算了，快去把湿衣服换起来。」我应了声好，便逕自走向房间，脑袋里只想把湿漉漉的衣服脱掉，顺便脱掉一身的疲倦。

随意挑了件衣裤，映入眼帘的是镜子中反射出我一身狼狈的模样，我呼了一口气，但这样的动作持续没多久，我突然感觉到异状，就像漩涡一样，在我内心不断地扩大、再扩大，像是要把我吞噬一般，我还没搞清楚是怎幺一回事，直到我抬头看向镜子，我才知晓是哪里让我感觉到不对劲。

「流鼻血了。」

伸手抹了抹鼻子下方，才发现血迹在我手掌扩散开来，抽了张卫生纸，往我脸擦拭了一番，我知道这样鼻血只能暂时止住，所以我抱着刚刚挑选好的衣物，着急地冲进浴室。

ㄧ「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因为失去就是失去了，就算旁人给再多的同情，它也不会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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