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他一直都是悲伤的

我站在何母的卧房里，头垂得很低很低。

打从我进屋后，我就不敢去看任何人的表情——我不敢看何姑姑略带戏谑的眼神、不敢看何母失望且愤怒的眼神……更不敢抬头去看何先云眼里的冰凉与震怒。

何母已从床上坐起来，何姑姑则坐在她的床沿，而先云就站在房间的另一角。

他们三个一声也不吭，只是默然而意味深长地盯着我。我感觉自己快被他们三人的炽热目光烧出一个洞，只能试图平复自己越来越害怕的心绪。

我没有犯任何错，也没做任何让他们失望的事情——我想要这幺解释，却不知道该怎幺开口，因为我完全不晓得他们想对我说些什幺、对这件事又误会到了什幺程度……

「我上次警告过妳的话，妳全都忘了。」何母孱弱却坚定的嗓音传来。

我浑身一僵，手紧紧攥着衣角，不置可否。

「妳要知道，我没有笨到那种程度，光看妳和一个男人坐在一起就浮想连翩——」她拉长了音调，我不自觉地抬眼，撞入她渐凉的眼神里。

「我气的是，妳给了别人这个机会。」何母瞪着我，「不管妳有没有那种浮躁的心思，但妳都给了别人机会来破坏自己的家庭。」

何母把话说得很重，我一颗心也不自觉沉得越来越低。本来满脑子想要拿来澄清的话，顿时就没了出口，忽然间我什幺都不想说了，有一股莫名的无力感从心底缓缓升起。

我垂下眼睑，没有再看何母的严肃神色。

蓦然，「你的眼光还是一样差。」何母说了这句话。

我不明所以，抬起眼愣愣地看向何母，这才发现这句话并非对着我说的，而是……何先云。

我轻轻瞥了何先云一眼。只见何先云抿紧了唇，绷着一张脸，目光平静却深邃。

一想到他方才在电话里对我勃然大怒，我的心脏就不禁一蕩。现在的我，已不会去幻想他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在乎或者吃味，我脑子里仅存的念头，就只有懊恼——他是我的丈夫，也曾对我允诺过会陪我过想要的生活，不管我们爱不爱彼此，他都该信任我、维护我。不为其他，就只因为我们是夫妻。

夫妻是荣辱与共的存在。今天的事像一场闹剧，而这场闹剧的主角，却绝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何先云是我的丈夫、是选择我作为妻子的那个人，我闹出什幺事，他的脸不会丢得比我小。

所以，我一直认为他应该要站在我这里的。哪怕只是为我袒护一句，不必担保什幺，他也能让自己稍微从这场闹剧里脱身。

而他却没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跟着我一起受辱。这让我懊恼，也令我不解。

「我以为这一次你选的对象会乖巧些。」何母淡淡地说道，隐约有种责怪的意思，「我从来没干涉过你要选谁当老婆，但你的眼光实在太差了。」

何先云的脸色有些苍白，我小心翼翼地瞄向他，却发现他眼底竟也蕴含一丝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惆怅。

这是怎幺回事……我不知所措地打量着何先云。

「上次那个丫头在婚前跟男人跑了，我气得差点送医院，那时你是怎幺对我说的？你说，下一次找的对象一定乖顺听话，结果呢？这次这个婚后又跟别的男人藕断丝连，把我的严正警告都当耳边风！时间久了，你又想再尝一次被背叛的滋味吗！」何母的声音明显带了怒意，还有一点对自家儿子的心疼。

何先云的脸色更白了，却仍倨傲地直视着何母，不发一语。

那个曾与何先云论及婚嫁的女人，这是我第二次在何母口中听见关于她的事。既然何母现在提起，这是否代表何先云第一时间对我怒吼的原因，就跟那个女人有关？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透过何母说的话，已经能摸出七八分，我却没有心思去细想，只是愣然而呆滞地盯着何先云。

现在，我已抽离了他妻子的身分，也抽离了对他的爱，单纯作为一个局外人来看他——我这才赫然察觉了，现在的他是悲伤的……

原来，他也有不能触碰的伤痛。我在脑海里将一切串了起来——这个瞬间我才惊觉，在他每一次的冰凉眼神底下，蕴藏的都是悲伤和胆怯。

之前的我被对他的害怕和失望蒙蔽了双眼，直到此刻，我才发觉他一直都是悲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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