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晚安

何先云听见我的问话，眼眸起了一丝波动，但并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抿住唇，略略别开了目光，似在沉思。

「……说到这里，你应该也很清楚我的想法了吧？」我开口，「先云，我们想要的，从来就不一样。这样的关係是无法长久的……所以，我还是想和你离婚——对不起。」我垂下眼睑，低声说道。

何先云轻轻地望向我，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俐落地回答：「好。」得到他的回答，我突然有些茫然——接下来呢？我该做些什幺？

「妳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何先云淡淡地说，「明天我们先去见见长辈，这件事总该先告诉他们。至于原因，就说是我提离婚的。」

我微微一诧，抬起头来盯着他，「……为什幺？」

「徐馥，」何先云轻喃我的姓名，「妳终究曾是我的妻子。我对妳有责任，也曾亏欠过妳，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我默然半晌，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们俩谈论的，明明是人生大事，只要离婚协议书一签，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係，但此刻我们却对谈得如此云淡风轻，一来一往就像在谈论明天晚餐要吃些什幺。甚至，我心里连一丝起伏波动都没有，平静如水。

「……随便你要怎幺说吧。」我答，「即使被你母亲责怪，我也已经无所谓了。」

何先云撇开目光，「……对不起。」

「离婚以后就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了，」我眨了眨眼睛，缓缓地说道：「无论是责任、愧疚或亏欠，都让它一笔勾消吧。别再向我说对不起，我们会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我们从没有好好了解过彼此。」

他沉默地点头，视线始终不在我身上。

「那我先回房间了，你也好好休息。」我说道，然后迈开步伐。

与此同时，我听见身后的何先云对我轻轻说了一句：「徐馥，晚安。」我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离去。

进房后，我将手机插上电源充电，接着拿着换洗衣物到浴室洗了澡。当我从浴室出来时，我一边用浴巾擦拭湿漉漉的头髮，一边拿起手机，按下开机纽。

当手机的开机画面跑完后，萤幕上便跳出了几通的未接来电通知——我擦拭头髮的动作一顿，看见袁光夏的名字出现在上头。

在我手机关机的期间，他总共打来了三次。看见萤幕上出现他的名字，不晓得为什幺，我心里竟是有一点欣喜的。

我用浴巾把自己的头髮盘好，接着将充电线从手机上拔下来，拿着手机，拨通了袁光夏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袁光夏的声音悠悠地传来：「喂？」他今天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喂。」我出声道，「你找我吗？抱歉，我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到现在才看到未接来电。」

「没关係。」袁光夏的声音温润，「我只是想知道琪恩的状况而已。」

我微微一诧，「你今天没去医院看琪恩吗？」我问出口才有点后知后觉，袁光夏在医院耗了一整夜，今天又直接到学校上班，根本就没有休息，下班没去看望琪恩也是正常的。

「嗯，我今天没去。」这时我才听出袁光夏的声音有点疲累，带了点慵懒的气息，难怪我总觉得他今天说话特别柔和温润。

我正要回答，便又听他解释：「我明天就会去的，只是今天……我说好要回家吃饭的，如果我临时取消，曼榕肯定会问我发生了什幺事。」

我顿时了然，他不是为了休息，而是顾虑曹曼榕。「你打算瞒她多久？」我纳闷地问，「比起她从别人口中知道，你自己告诉她这件事，会不会比较好？」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袁光夏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满满的疲惫，「我希望她永远不要知道这件事。我不敢想像她得知这件事的反应……我不想看她难过。」

听见袁光夏如此真挚温柔的语调，我忍不住漾开微笑，感觉到一股暖意在心中滋长……虽然我和曹曼榕之间仅有一面之缘，现在却突然对她产生了好感——因为将她捧在手心疼爱的人是袁光夏、是这幺好的一个男人，所以我总觉得曹曼榕肯定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女孩。

「所以琪恩的状况怎幺样了？」袁光夏重新提问。我微微一愣，赶紧回答：「她很好。只是……好得令人心疼。」我垂下眼睑，心里不禁低落了几分。

「会没事的。」袁光夏温声说道，「她只是需要我们的陪伴。」

「……嗯。」我轻声回答，「老实说，我很佩服她，她真的很坚强……」

「哦？」袁光夏语调上扬，「竟连当年那个坚决跟我提分手的徐馥都甘拜下风了。」

我微微一愣，忍不住噗哧一笑。我心里清楚他是想用幽默化解我的低落，此刻备感窝心，也不禁笑得更深。

「好了，你累了一整天，早点休息吧。」我看看墙上时钟，时间已经不早了，连我都累得快要阖上眼皮……我完全无法想像袁光夏是怎幺熬过这一整天的。

「嗯，那我挂电话了。晚安。」袁光夏的声音明显有了更深的倦意。

我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向他道晚安，却听见电话那端已经传来机械式的滴答声。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含在唇齿间的那句「晚安」，忽然就没了出口，我紧紧抿住唇，像是试图要将那句未能说出口的话语，重新收回心底。

——袁光夏，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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