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被他桎梏着,难以脱身,又被他一个旋身,压倒在炕上。
“小美人,让我亲亲,想死我了!”赖老三正要亲上去,却见女人的一双冷眼,登时一阵惊悚。
“城头大路一朵花,脸黄眼恶天上茶。”原来说的是真的,那双眼睛,不带丝毫的怨毒,只瞅上你一眼,就足以把人冻透。
到嘴的肉,还能让她飞了?赖老三从不信这个邪,从军这么多年,他也从没失手过。女人,哼,就那莲花棚子的小红,为了躲他,嫁给东门的一个窝囊汉子。他回去,一刀结果了,登时把那小红吓得混不附体,连挣扎都忘了,随意他摆弄。丰盈的乳,纤细的腰,羊脂玉一般温润,他只用指头划了一下,全身就亢奋地战栗起来。就像此刻,他刚伸手探去她细白的脖颈,下身就陡然胀热。“小美人——”喉咙喑哑。
女人闭了眼睛,只略略抬了一根手指。
忽然,他只觉鹰窗穴上被人轻轻一弹,霎时,胸肋间像是被雷击了一下,哀号一声,倒去地上。就在这时,一束寒光闪似流星,在他的脖子上一划,头便骨碌碌滚了出去,和身子分在两处。
“你没事吧!”云旷上来一把抓住她,关切地问。
女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听外面有人吼道:“三哥,出了什么事?”再然后,就听见一阵骂骂咧咧,脚步急促。
“让我来!”云旷登时踹开了门出去。
、八
黑的云覆了满天,雪被风吹至不见。云旷竖起刀来,那刀的寒光,俨然在这幕晦暗的天地间开了一道口子,然而,这口子又顷刻被四溅的鲜血扑得严严实实。
女人又叹了一口气。地上,赖老三黑黄的眼珠突突地瞪着,仿佛白面馒头上忽然出现的两个霉点,怪异而凄惨,不由让人心里恻恻。
人,总归是要死的,就像这样,不舍而愤恨地离去。然而,离去,难道不是一种解脱?
她走去掩上赖老三的眼睛,人死了,一切都归于寂灭,爱与恨,痴与怨,都是如此。
云旷又进了门来,脚步踉跄。她见他一手提刀,一手则在胸前护住,不由上去扶他。血,登时染了一手。
“你不该出来。”女人解开他的上衣,果是刀伤裂开了来,长长的,正在心口上。她看了,心口上也是一疼。她的心里,似乎也有这样的一道伤口了。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你没事吧!”他的眸子炯炯地对着她。她却垂着眼帘,温热的气息扑到他脸上,他心里不由一动。
她的头发有些乱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拂她的鬓角。等到她察觉,他的手指已经触到了她的肌肤,滚烫的交融,她霎时红了脸,却没有躲开。眸中如水。
云旷也失了态,缩回了手,讪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到女人替他包扎好,还愣愣地坐在那儿,一双眼睛怎么都挪不开。
女人的眼睛却是一下子遇上赖老三的,登时脸上染了冷色。“你走吧。”
云旷眉头锁起。他回头也看到赖老三,不由心中一阵怒气,起身丢了那尸体出去。
“这时候往来的人少,你走,还来得及。”女人继续道。
“我不能走。人是我杀的,这样会连累你!”
“你不走,会更连累我。”女人转身去打开机关,下了梯子。云旷也跟了下去,只听女人又道:“现在是死无对证,我只要不画押,交够了银子,就还能出来。官府向来不会和银子过不去。若是你在这儿,我就是百口莫辩了!”说完,她已经包好了药,塞到他手里,“你走吧,不要再回来!”
云旷听出她口中的决绝,但脚下像是生了根。方才的情景,那般惊险,都还触目惊心。这时候,他又怎能留下她一个人独自承受?
她说出这般借口,不过是为了赶他走。
官府衙门是不和银子过不去。不过等到掏空了,再无利可取,刀却逼了上来,不带一丝的犹豫。牢饭,难道是白吃的?
但女人的决绝,却又让他不得不走。若是他执意留下,定会给她造成困扰吧。
进退维谷,他最终决定离开。
他转身去,上了楼梯,然又停住,回了头,却也正遇上女人躲闪的目光。不知怎的,心头似乎有些暖暖。“你到底是谁?”
女人的唇边忽的浮起一丝笑意:“你——不是已经听到了吗?”
无名?他念了声,然后出了密室,再不回头。
无名?她轻轻摇头,想起那日答雷霆谋的一句。吴氏,无氏,难道她要一辈子顶着这无名无氏了此一生?苦笑漾起来,父亲,你若得知女儿任性如此,会不会大发雷霆?会不会再扬起你那鞭子,绝情地抽下,血痕深刻。这时候母亲一定拼死拦住,“一个女孩儿,打成这样!你的亲骨肉,你就不疼!这鞭子,七尺高的汉子都受不了,你——你——你这个——”母亲出身书香门第,嘴里的话总是端雅,然而这样的时候却也发狠地吐出来那两个字:“莽夫!”
母亲虽然文弱,但性子倔强,父亲没办法,只有松开拿鞭子的手。再看看她,瘦弱的背上,血已经浸透衣服,然而咬紧了银牙,一声嘤咛都没有。他开始心疼,脸上却带了笑容:“这丫头,像我,性子硬,好样的!”然后冲着母亲身边的弟弟又补上一句:“钧儿,你也要像你姐姐。咱们洛家的人,都不是孬种!”
她不由摸上后背,那里,伤痕早已不见,然而真正的伤痕,却是摸不着,看不见的。她和父母、幼弟失散,也是四年了。
鼻腔里是苦涩的酸,眸中竟是落了泪。“云旷——”她忽然叫了一声,心中似乎想要倾诉什么,然而没人回答。
她这才环视密室,这里,空空如也。
叹息也不再有力气。她抬步上梯,回到屋里。
茶寮前,再恢复不到以往的平静。也或许这种平静本就是种奢侈,末世的一芥,眼见着生路一点点的断绝,然而哪里有无反手之力。
就像在这三九的酷寒里,衣食不保,人同样是脆弱到不堪一击。
这种脆弱,也同时在女人心里蔓延开去。
北风骤厉。万里的雪空之下,莽苍的四野上极目萧索,她站在门前,在等。她想,已等不了多久了。
赖老三几人的马受了惊吓,已跑了大半,只有一匹还在原地站着,低头拱雪,想是饿了。它身后绵延着长长的一道血迹,系在马鞍上的绳索断了,人早已不见。
是刀的痕迹。云旷放了他们。
女人见那马都冻得瑟缩起来,便走回屋子,拿了个筛箩,装上些引火的稻草,送到马嘴边去。
马得了草料,不由欢快地嘶鸣,然后埋头大嚼。
又是一阵嘶鸣,那马昂起头来,似乎收到了同伴的讯息,蹄子踢踏着,往前跑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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