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戈噎了一下,不知道第多少次被他这样毫不掩饰表露出的自然坦荡的亲昵将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半晌只能发出一句语焉不详的呵斥,“说正经事。”
北洛眨了眨眼,笑吟吟盯着他看。
“其实也是有正经事,不过我没有见到他。”北洛瞧到玄戈忍无可忍避开视线,方才心满意足,翘起嘴角回答道,“他跑进墓里去了,根据位置和小师侄给我看的那封信里的内容,我有点怀疑,他进去的墓是巫炤的墓。”
“你还记得吗?我们看的记载里,描述的是巫炤将自己封在那个传说中的‘百神祭所’的地下。而很巧的是,我以前跟着姬轩辕生活了很长时间,这个百神祭所,我大概知道它在哪。”北洛手指在地上虚画了一个圈,点了点圆圈的正中,“就在鼎湖附近。而看他信里的描述,我怀疑,巫炤的意识可能醒了。”
“你是说他现在有可能像我们这样?”玄戈问。
“这倒不敢确定……但既然醒了,就可以沟通。也许见到了,就有把他彻底弄醒的方法。”北洛敲敲下巴,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起去?”
玄戈微微思忖了一下,随即点头,干脆道,“也好。”
——与轩辕丘的上古四人组不同,玄戈和北洛兄弟两个,是落入这个世界的瞬间就发现了异状。
也许是王辟邪本身身怀的时空之力十分强悍,连巫炤这样专修灵魂的人神境强者都被强行抹除了记忆,只是在最初本能感觉到了些微的不对,随即就随着时间在这个世界越陷越深,直到彻底认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巫炤,他们却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瞬间,记忆就自动溯流而回,令他们一眼就判断出这并不是他们应该身处的时空。
他们的神魂被塞进这个世界刚刚出生的自己的身体里,首先发现问题严重性的是玄戈——天鹿城的术法本就有相当一部分关于幻境与真实的研究,而刚开始以为这只是一个幻境的他在尝试之后,赫然发现这并不是假的,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真实的世界。
这个真实的世界以梦域和他们来时的世界相连,幕后的操纵者拥有几乎令人震怖的神魂之力,他们身在玄戈的前灵境中,却被对方强行以推挤梦域空间的方式从两个世界相连的梦域里将他们“挤”到了这边,随即这个世界本身真实的时空之力顿时扰乱了前灵境的稳定,几乎是来不及反应的一瞬间,前灵境迅速崩溃消失,而他们的神魂就此落入这个世界,循着相同的根源,找上了这个世界他们的身体。
莫大的震惊袭来,饶是久经各种风浪,刚刚经历过匪夷所思的穿越事件、摔到一千年以后遇到自己弟弟的玄戈,在抬起手看到自己幼小的前爪时,也结结实实地毛了。
两个小时过后,北洛跟着醒了。
——两只幼小的王辟邪坐在床垫上,肚子下面铺着软乎乎的小毯子,各自打量对方现在这幅毛都没长齐……刚长出毛,腿还没硬起来,站都站不住的样子,互相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绝大的震惊和无厘头的荒谬。
“……我是还没睡醒吗?”北洛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有点绝望,有点自闭,想要逃避现实,“前灵境里还能做梦?梦中梦?我去继续睡一下,晚安。”
玄戈伸出一只爪子,软乎乎拍在他脸上,意思却非常强硬。
“逃避现实是无谓的做法。”玄戈说,“你刚醒,就不要再睡了。来想想办法。”
事实证明他们一时也想不到好的办法,随后两个人觉得首先要了解一下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一了解就把两个人都了解毛了——这个世界天鹿城被魔族占领了,轩辕丘升天了,缙云壮烈了,嫘祖变成女娲,巫炤变成刑天,姬轩辕化成蝴蝶……化成金光飞走了,好好的人间天上多了一个洞,每隔六十年天星尽摇,洞里都要噼里啪啦往下掉魔族,简直是社会主义修真版的美国纽约。
“这是谁写的剧本?”北洛拿前爪把偷来的史书翻得哗哗响,震惊狂拍,“仇深似海啊!”
玄戈冷静制止,把书扒拉到自己肚子下面压住保护好,“不要乱拍,一会儿还要放回去的。”
幼年王辟邪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偌大的寝殿由着他们撒欢,少有人来看他们。两只王辟邪头顶着头,叽叽咕咕,叽叽咕咕,讨论了几天,终于推出一个推论——要不就是一起进来的这些人里,只有他们被丢来这个世界,要不就是被丢到上古时期的那四个人,被这里的时空之力严重干扰神魂,抹掉记忆,从进口变成了原装。
北洛举起爪子抹了一把脸,神情有点愁苦。
“姬轩辕也扑了,有点不好办啊……三千片儿,我最讨厌玩拼图了哎。”北洛嘬了嘬牙花,神态像极了蹲在马路牙子上的黄渤,土、怂、惆怅,“不管怎么说,来几个回几个,还是先找到他们再想办法吧。”
玄戈没有说话,微微偏过头,望向寝殿空荡荡的床头。
不知道是不是玄妙的因果之力在推动,这个世界被迫背井离乡的辟邪一族在常世的罅隙里开辟异空间作为栖身之地,而他和北洛出生足足提前了将近一千年,但在这里建立的城池,却与从前他生活的天鹿城几乎完全一样。
——而从前他的寝宫,在一模一样的床头的那个位置,本应该有一把剑。
王剑天鹿,在两千多年前,遗失在了被魔攻占的天鹿城。
那是陪伴他四百余年朝夕不离的剑,他闭着眼都能描绘剑身的轮廓与花纹。那也是辟邪一族的立命之本,是令天鹿城在无数年魔潮冲击之下仍然不倒的根源,是一切安定、繁荣、和平的代言词,也曾经一度是他的象征。
他的一生几乎都在这把天鹿上。他很明白对于一只王辟邪而言这把剑有多重要。
或许是血脉族群的力量,也或许是出于那种已经根植在他灵魂深处的责任,不论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他的世界,那一瞬间他与这个世界的辟邪一族共情起来,切身体会到一种失落的怅惘和悲哀。
遗失的天鹿,就在他们沦亡的故乡。
玄戈微微闭了下眼,神情闪过一丝沉郁,无声呼出一口气。很快他放下了这件事,转而想起另一件,忍不住多看了北洛一眼,几乎没有再多考虑,很快下了决心。
“我还能感觉到吞噬的本能。”玄戈对北洛说。虽然还是幼兽的外表,但他的语气带着习惯性的果决断然,显然是已经考虑好的结果,“这两具身体太幼小,无法完全遏制本能,我们也不能成天不睡觉——入睡的时候很可能会发生失控的情况,再一次走上互相伤害的老路。”
“既然这样,倒不如在清醒的时候表演一番,让他们将我们分开。这样有一个去往人间,也方便探查你说的那些事,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玄戈道,“这次换我出去,你留在族里继承王位,就这么定了。”
北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玄戈皱眉道。
“没有没有,没说你开玩笑。”北洛摆摆爪子,笑问,“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本正经给人下令的时候,语气特别像唬人时的姬轩辕?”
“我问你几个问题啊。”北洛咳嗽一声,举起一只爪子,“现在是东汉吧。东汉末年分三国,谁在中原跟谁打?”
“……魏蜀吴吧,爱谁谁。”玄戈身为妖族,墙上钉的祖传地图都是魔域的,上头用不下一百种颜色的笔密密麻麻标着怎么攻打碑渊海,老祖宗代代传承,家训就是“干他娘的始祖魔”,实在对人间这巴掌大的中原、几十岁就嗝屁的凡人的事没什么兴趣,还是被喜欢到处玩的羽林拍桌子说书才知道人间有三国这么一段历史,真是鬼知道谁跟谁打,“不要转移话题……”
“百神祭所在河南省,”北洛截断他的话,“你知道河南省在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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