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肆砸了咂舌,抬了抬头,看着尸骸和血色的对面的一方净土——那边站着十来个一身黑衣的人。
“你们是在考验我还有没有人性,所以玩一场屠杀给我看么?”林深肆歪着头笑起来,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响指,桌子上搁着的太刀便漂浮起来,他跨过那头颅,用了瞬步转眼就出现在那人群里,那群人猛地尖叫起来,他手里的刀指着其中一人,火焰烧灼着,撩了人金色的中长发。
“别闹了,要玩的话就玩屠城好了,该干一票大的了,春烟,记得把这里清理了,我刚洗过澡麻烦死了。”他低头,手指碾灭那金发青年烧灼的发尾,一股子糊味儿散开,林深肆笑着极尽轻薄地勾了勾那少年的下巴,慢悠悠道:“阿绯,我把你养大的,怎么,现在就不想认了?”他笑,看着人粲金色的眼,松了手,丢下最后一句话:“苍青自己做了首领,可那位子,是我的,你们要么认下,要么,就死在我的刀下。”
说完后他就转了转,随手提起一个人,把人推出去,扒了人的斗篷裹在自己身上,散漫地拖着困倦的腔道:“走吧,回去,我又不认路。”他说着抬脚踹踹人的背,扯开门帘,漫天风雪卷入。
他没说话,跟着人往前走,身后的事情自会有人料理干净,脚底的血液不依不饶,那股子血腥味儿萦绕不散,踏入雪地后好了很多,刺骨的冷沿着脚底向上爬,蔓延至周身才够,冷风撕扯着斗篷,钻入衣内,好不容易聚拢的热气瞬间就散得一干二净,身体一下子冷起来,五脏六腑都冻着的那种冷。周遭都是凛冽的风雪的味道,奇怪的是走了一会儿后,冷的像是冻掉的脚却不怎么冷了,甚至带着点温热。像极了那个小鬼队长,眼神凛冽,一身冷气,行事里却透着股不明说的温柔。
那时候落着的漫天大雪,当真是让他怀念至极的。
有人敲了敲门,林深肆照旧瘫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继续支着脑袋,有一口没一口的喝酒,白天被他提刀抵着脖颈的青年弯腰,推给他一碟精致的和果子,林深肆懒洋洋眯着眼,无视这一大活人的存在,那金发的人见他不开口,动了动唇,道:“肆公子是生气了么?因为我杀了那个老板娘?”他问,勾着唇笑得灿烂,仿佛笃定了是这样的。
林深肆漫不经心地喝尽杯中酒,捞过那碟糕点,他喜欢的……不肆公子偏爱的甜腻的和果子,倒是有心了,他想,恶劣地扬起唇角笑得张扬而嘲讽:“闭嘴吧,门在那边,出去,毛头小子就不要打扰我喝酒。”他坐起来,黑色斗篷下是蓝白条纹的浴衣,他从洗澡的地方穿出来的那件,脚还微微发红——大抵是冻得,这个轮回转世近千年的疯子,还顶着死神的壳子,冷暖他不在意,身体却是诚实地显现出来这副身体的感受。
春烟绯只执着地盯着这实实在在的怪物看,林深肆,几百年前他所认识的肆公子怎么会不是个怪物呢?每次轮回他都活不过一百二十五岁,从第一次轮回开始他便创立了反叛尸魂界的组织罪生,组织里的人无一不是为尸魂界所遗弃的,罪生的背后靠着的是洛杉一族财力物力的支撑,洛杉云上那个女人虽说是个整,可是也是个活了一千多年的整,她见证了琥珀川一族从辉煌到凋零的全过程,看着山本重国是怎么变成山本元柳斋的。改变向来都是要大伤筋骨一番的,只有活下来的一方拥有谈论,什么是大义什么是正道的资格。
史书是如何被篡改的呢?只要让当事的大部分人死掉,或者发不出声就好了。强权铁血之下才能压制异端的思想,才能让生活保持长久的和平安定,那么何为异端呢?不是正派的那部分便是了。
春烟绯是不在乎什么罪生是恶名昭著的反派组织的,他只知道,几百年前他差点被自己赌博的亲爹给卖了,那天他遇见了一个人更改了他一生的轨迹,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人是谁,叫什么,只觉得人艳色的发和眸子很好看,哪怕他的眼是枯败的,让人想起死灰下掩埋的炭火,眯着的狭长醉眼流丽动人,正如此时此刻。也是套着件蓝白细条纹的衣,那时他踩着双木屐,踉跄地走在风雪里。
那时候他哭闹得太厉害,他那赌鬼老爹顺手给他一巴掌,踉跄地走在风雪里的人睨了那哭闹喧嚣的地方一眼,砸了咂舌,他那赌鬼老爹泼妇骂街一样指着人骂个不停,人贩子拿饶有兴趣的眼看过去,套着一身单薄浴衣的赤发赤眼的人挑了挑眉,在春烟绯反应过来的时候,血已经泼了他一身。赤发赤眼的人抬脚狠狠一踹,他那赌鬼老爹永远死了。
“你为什么救我?”春烟绯问,看着这个死而复生轮回往生几次的人,发出的疑问一如当年,一如他被那泼淋头热血刺激得发懵的时候,林深肆本来是要吃和果子的,经他一问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那眼神切实传达出一句话来——你是白痴么?
“我没打算救下你小鬼,他们太烦了我顺手就杀了而已。”他报出如当年一模一样的回答,明明是他弯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怪物的,春烟绯的内心甚至生着同情这怪物的怜悯,他的确该感谢林深肆救下了他,可是他又恨极了这个人的漫不经心,所有人都称呼他为肆公子,他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行事恣肆。更可恨的是,林深肆不曾把他放在眼里过。他不在乎罪生里的人的生死,毫不在乎,哪怕他能一一道出所有人的喜好,捡到他们的时间地点,可是他从未在乎过。
“你们所有人我都记得,没办法,我向来都是过目不忘的,这种特质羡慕不来。”林深肆不耐烦地揉揉眉心,乱了额间一抹赤发,他不耐烦地挑着的眉梢让他带着少年人的味道。春烟绯见他指了指门口,被那枯败的眼扫了一下后,自发拉开门,走出去,临走前还顺手带上。
春烟绯跟了加起来有两百多年了,再说林深肆轮回的变化都不大,哪怕他失去记忆,他也会给自己起名为肆,重生在哪个街道便用哪个街名为姓氏,无缘无故且理所应当,春烟曾试图看着林深肆长大,为这个捡到他的人,营造了一个优良的成长环境,可是林深肆还是会回到罪生,还是会重新变回,捡到他的那个淡漠薄情行事恣肆的肆公子。他的成长轨迹是不容更改的,仿若命中注定,是一本早就写好结局的书。哪怕春烟绯花了两百多年都没读懂这个疯子的心理,可他却很清楚肆公子是不是起了杀心。
比如方才,他要是再多说一句,道一句多余废话的“肆公子,你还是少喝些酒吧”就会没了命。
林深肆浑浑噩噩地咬着和果子,质感柔软,喝酒后味道不怎么能尝出来,只是在咽下时喉咙间感受到浓厚的甜,他曾经亲手带大的孩子记得他喜欢的口味,重度嗜甜。他扫了扫牙齿,那甜近乎腻人,红豆口味的。恍惚间他吃了三只。
生活太艰难了不吃些甜的简直没法子过下去。
可是谁会记得他现在是爱吃羊羹不爱甜腻的和果子呢?肆公子是爱甜腻的和果子的,可是他真不爱,这一世,他是林深肆,也仅仅只是林深肆而已。可是那些记忆徘徊不散,真实和幻境旧时记忆交错着,他真快搞不清自己是谁了。
林深肆摇摇头,觉得自己无法全盘否定自己那些轮回转世的记忆,否定轮回转世的自我,毕竟那些东西也深刻地影响了现在的他。
我是谁呢?我谁也不是啊,只是个渴求以死亡解脱的人罢了。他想,对着漫天风雪笑起来,声音被凛冽的风雪卷碎,一声声,像极了恶鬼的呜咽。
日番谷,小鬼队长,杀了我吧。林深肆试图从口袋里抽出那根自己常用的烟斗,摸了一会儿他想起来,啊,不小心忘在十番队了,他啧了声,觉得很不爽,揉了揉作痛的额角后想起来,这里的话是留有他的东西的。毕竟他是罪生的首领。
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东西,他会把那些人杀死的。全都。
他拉开门,趟进浓稠的夜色里,跌跌撞撞地寻到了自己常用的烟斗,眯着醉眼划着火柴,划了一根又一根,有人在浓稠的夜里叹气,似是无可奈何。
“肆公子啊——”一瞬间亮起的火光里,那粲然的金色的眼,像是只被遗弃的猫,他在那里长长久久地唤,可是当初把他捡回去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别喊我,我连名字都没有,羁绊这东西,该依附在什么东西上呢?”他笑,眼是枯败的,哪怕他的眸色本该是何等的鲜亮,可是内里的东西,早就烧的一丝也不剩。
他吐出一口烟雾。疲倦道:“阿绯,出去吧。”
何必呢?无论是你熟悉的肆公子还是现今的林深肆,都很不是东西,为什么你还要存留挂念呢?
第13章
13.
云青云上眯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清瘦的下颔和起伏的喉结,线条利落,是她向来都会都看上几眼的少年人的模样,她怔怔的看着,耳鸣声嗡嗡作响,还未消散的噩梦萦绕在脑海不散,梦中的焦躁灼热感逼得她口干舌燥,她竭尽全力地呼喊,却连声音都呼喊不出。
业火焚天,就算天上还有一个未知的国度,这把火也能把天烧成灰似的,那么灼热鲜亮的颜色,而他手握太刀,眸瞳灼灼,漫不经心地冲他歪头笑了笑,笑容轻薄如纱,浮于皮相,他看着那么淡薄,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在乎似的。于是洛杉云上花费了八十五年的努力悉数付诸于流水。让一个人打开心扉万分艰难,她花了足足八十五年的时间,才让肆公子对她打开了那么一点点,合上却只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肆公子那漫不经心的一笑最是杀人不过,这个一如初见的笑容,抽掉了洛杉云上所有的力气,她在烧灼的火焰、噼里啪啦被焚蚀的房屋声中和呛人的浓烟里张了张唇,开口的声音再嘶哑不过,像是另一个人的声:“肆公子——”
她冲他伸出手,做出等待人握上的姿态,嘶哑地喊:“肆公子——活下去——活下去啊——”
“云上,谢谢你,这么多年,真的很谢谢你。”清朗的少年的声远远飘荡而来,肆公子偏头看了看远处,隔着业火和浓烟同另一人遥遥对望,肆公子冲她抱歉地一笑,转身,浓烈的绣着金银繁复纹路的红衣也能衬得他背影落拓,大抵是他这一生最是荒凉不过。他越走越远,洛杉云上记得梦里自己无力地跪倒下去,她看着那穿着湛蓝的衣的人一挥手,手上那把名为沧海生的刀落下,冷月样的一抹刀光一闪,只是一瞬间。
她跪坐在那一方安全地带撕心裂肺地哭起来,连被琥珀川一族掐得过重的而痛得要死的咽喉都顾不得。
千年过后她从残梦里惊醒,忍不住摸了摸脖颈,好在脖颈上没有遗留那份痛楚,可她记得那份要了命的无能为力,却连死去都不能。琥珀川一族的长老是怎么要挟那淡漠薄情、不把家族放在眼里的肆公子的呢?其中一位长老掐着她的脖颈把她提起来,肆公子好心放她走让她跑,却被有心人当做用来要挟的软肋了,这真是莫大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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