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番谷只能生生看着这人烧成一句如玉白骨,直至那业火焚蚀干净,才动了动指尖,恍惚间,他耳边回荡起醉酒那一天,云青云上唱的歌,他终于想到,为何会觉得有些熟悉了,那语言悠久古老是听不懂的,可是曲调,是口口相传历史悠久的,只是那一天,云青云上跑调了,跑得欢快活泼离原曲调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是一支送葬的挽歌的曲调。
云青云上那一天唱的是一支挽歌。
日番谷弯腰想要去捡拾那人留下的白骨,可是手一碰,那白骨便成灰了,落从他手指间纷纷落下,融于烧得焦黑的土。
每一世,轮回转世,他都不得好死,这一世最为惨烈。
他被活活烧死,骨血成灰。
松本乱菊赶过去,好不容易破开结界,便见自家队长跪在那里,对着面前焦黑的土,她让其他人退下,被自家队长红透的眼吓了一跳,他满眼的泪要掉不掉,眼很红,带着一股子狠厉。
“松本,给我找一个坛子吧。”
“做……什么?”松本乱菊被那嘶哑的声吓了一跳,又不敢去问,便见面前的人,捧起一把枯黑的焦土。
“放骨灰。”他字字掷地有声,嘶哑,且万分艰难,白雪纷纷落下,地上的残刀,经队长一捡,便碎了,碎成无数块。
“小鬼,别看了,也不准哭,我已如愿以偿。”大雪如歌,铺人满身,埋葬掉所有罪恶。整个世界都变得残酷而温柔。
第16章
16.番外流光容易把人抛
1988年春
积雪消融后的一个晴朗的天,日番谷的门被人敲了敲,他抬头对上一双眼,那是金碧山水中的碧色,本该是莹亮的,只是被岁月凋尽了,那眼眯着,眼形越发狭长,他的发是米白色的,丝丝缕缕的黑散开,中长的发散在两边,那人低头冲他致意,肩后的发荡出来,发是微微蜷曲的,来者率先开了口:“日番谷队长好,在下是琥珀川墨之,想向日番谷队长讨回亡者一遗物。”
“林深肆?”日番谷上上下下打量来人一番,翻出记忆查看,觉得这面容和林深肆的确是相似的,这位一身温润气,林深肆向来恣肆惯了,神情嚣张,相由心生,皮相那么相似,气质怎就差了那么多呢?他见人点点头,便知这人讨要的是什么了,无非是骨灰坛子而已,确切地说是泥灰坛子,他一捧一捧捧出来凑够的。只是那坛子……
“抱歉,骨灰在他奶奶那里,我怕是答应不了了。”日番谷叹气,还是开口告诉人了,只是那人并未露出沮丧的神态,却是笑了,声音清朗,带着身贵公子的温润气,他款款道:“我要他的骨灰做什么呢?他都轮回转世数次,最少也该死十次了,你说,我要那几抔土做什么呢?我想要的,是他生前用惯的什么东西,他这一世,还用烟斗么?”那眼望过来,带着缱绻的温柔眷恋,阳光斜斜照进他的眼,一半清幽,一半晦暗。
晦暗的不知什么在翻涌着,作祟得厉害。
“有,我带你去杂物间去找好了,他奶奶不知道他在抽烟,我便没把烟斗给老人家。”日番谷起身,边走边解释,他已经知晓这是什么人了,是千年前最后的琥珀川家主——琥珀川墨之,琥珀川一族的最后一人,受重伤后成了整,拘押在二番队近千年。直至,林深肆废了那把威胁过重的妖刀业火。
也就是说,林深肆这一世,放弃了以前走的用罪生来谋逆的路,他选择抛下自己的组织,抛却性命,同总队长谈条件。
他以他的死,换来琥珀川墨之的自由。
日番谷推开杂物间的门,灰尘在阳光下蹁跹起舞,像是灰色的细雪,他扇扇空气,拉开一个贴着肆的纸条的柜子,那字潦草飞扬,像是欲飞起的鹰隼,一如其主人的风格,他从其中找出一个袋子来,林深肆的私人物品的清理是他和松本乱菊做的,出人意料的是林深肆的东西很空,衣服不过十件而已,只有一件粉青的衣被细细包裹着,和上面那堆红的衣物格格不入,林深肆向来都爱浓烈的红,衣服的料子很凑合,只有一件料子是很好的,而那件粉青的衣细细叠着,像是吹皱的春水。那真不像是林深肆的东西,只是那件衣服在他的衣物最下面的,且被妥帖地搁置,无论如何都无法错认,可是主人却从未穿过,哪怕一次,像是要留给什么人的,松本说,那件衣服,该是最近才买的。
日番谷把烟斗和那件衣物给人,歉疚道:“按照惯例,经家属同意后,死神死后的东西是可以捐赠的,若是不愿本人可提交说明,林深肆没有提交,我便只留下了这件。”他把那牛皮纸袋子递给人,里面粉青的衣不知是留给谁的,可当日番谷见到这个人时,心底终于有了答案,琥珀川墨之那身温润气和这件衣服配极了,上面搁着那支深红的烟斗,那是林深肆用惯的,还有一个绛红的瓷杯。琥珀川墨之手指抖了抖,片刻后,伸出手接了。
“他让我转告你,他从来都没怪罪过你。”琥珀川墨之走之前,听那个少年道,清朗的音,声音低沉,他看看那件粉青的衣,挑了挑眉头,顺手关了门,手一拉,在半空抖开那衣服,便见银线细细绣出的百合纹路,开在衣摆,袖口,他看看面前的少年,手指勾着衣服动了动,比划了一下,道:“这是他留给你的,日番谷队长,他把衣物塞回袋子里,自己拎着烟斗和杯子,在少年迷茫的眼神里,把袋子塞到人手里。
“他知道我常喜欢的颜色是蓝色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十番队的队花是百合吧?况且,这件衣服和日番谷队长你很配,从衣物的大小来看,的确是这样的。”他促狭地笑起来,带着善意的戏谑。
琥珀川墨之打开门时,听见少年问:“为什么?我和林深肆明明……”他听到声悠久的叹息,扣着门把的手顿了顿,回答道:“或许是喜欢,或许是愧疚,又或者是嫉恨,必然的是,他还是很在乎你的,他这一世,更多的是林深肆,因为他没有重蹈覆辙。”
“只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永远的,我没有寻到的名为永生的禁术,只是改了用了名为共生的禁术,共生是能把一个人的命,和另一个人的命联系起来的,那个人死了,他也跟着死,可我没有那么做,我把他的命,和妖刀业火联系在一起,他脖颈上的饰品囹圄能困住他生生世世,妖刀业火无人能碎,我本以为,他是能生生世世太平安康的,可是禁术不完整,亏我用了沧海生在那一方金鱼池底创立异空间,特意用来搁置业火,为了防止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我还构筑了我自己本身,仅限于那个空间存在的我本身,只有拿妖刀业火的人能触动,可他还是做了蠢事。”他苦笑一声,拉开门就走,走之前对着刺眼阳光怔了怔,回头冲这个少年队长留下一句安慰来:“这是他下定决心去做的,你不必介怀,不必难过,他也不需要,就算他轮回转世,也是带着身为肆公子的偏执在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再见,日番谷队长。”
日番谷看着人走远,生出一种最后一面的感觉来。
琥珀川墨之站在墓碑前,墓碑旁的樱花开得流光溢彩,上面写着“林深肆之墓。”是新立的,墓碑上的字温润端正,君子雅正,便是如此,墓碑下埋着的只是烟斗和瓷杯,是林深肆这个人存在的最后证明,是轮回转世的了结。琥珀川墨之进了家酒馆,点了招牌白雪,酒不好也不差,他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喝干后进了夕阳的余晖里,山本元柳斋告诉他,若他愿意,他可以去现世,山本对于没有灵力、构不成威胁的整发挥出上位者的仁慈。
山本是有意囚禁他,放任洛杉云上在他眼皮子底下发展的,这样他就能用他们来牵绊肆公子,他轮回转世数次,每一次都以肆公子为名,成立罪生大抵一半是因为走投无路,一半是对世俗的反抗吧。一如千年前,他出生之时便被囚禁在地牢,而他长于锦衣玉食,两人不曾见过,直至有一天,琥珀川墨之玩捉迷藏时迷了路,无意发现那方狭窄的房间,他一眼便望见那浓烈的红发红眼的少年,他冲他展露笑颜:“我叫琥珀川墨之,你呢?”
“我是你弟弟,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肆公子,因为我是不幸之人。”那好看的少年笑得锋利,如新淬炼出的刀。
后来琥珀川墨之总是去拿附近晃荡,天天被自己弟弟嫌弃,后来洛杉云上来了,是个很温柔的小姑娘,他的弟弟越长大越是俊美锋利,和他不一样,笑起来嘲讽,戾气颇重,他不知道自己父亲给弟弟做了什么训练,以至于他看着疲倦而冷淡,只有瞧着他时,眉眼间的戾气会淡些。直至他的父亲突然死亡,家里的长老天天绕着他喋喋不休,肆公子提着一把刀前来,手刃四位长老。
他提着刀,周身火焰缭绕,戾气厚重,冲他展露出恶意满满的一笑来,周身都是浓烈的红,火焰的背景声势浩大。他的弟弟,指着刀冲他。
琥珀川墨之笑笑,走上前,抱着这个一身血腥的弟弟,哪怕他周身缭绕着众人妖魔化的火焰,他也不畏惧。那时他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便是冲他笑得锐利的模样。
肆公子携妖刀业火出世,震撼了当时几大家族,奈何后来,时局动荡,家族内乱,贵族间倾轧不止。
流光容易把人抛,在还未抛却前,肆公子还是爱着一身红衣,浪荡轻薄的肆公子,琥珀川墨之还是温润雅正的琥珀川一族的家主,洛杉云上还是一无所知天真温顺的侍女。奈何后来。
琥珀川墨之刚继承家主之位,便被家族长老逼着成婚生子,大公子二公子夭折,琥珀川一族的肆公子是个没姓名的、不入族谱的,他那身血脉也不得传承,好在他本人清楚的很,四处浪荡也浪荡得有分寸,只是嘴上轻薄而已,对家中侍女还是很慎重的。偌大的琥珀川一族,嫡系只能靠着琥珀川墨之一人传承下去了,可是琥珀川墨之天天处理公务,应付外族,被家族长老催的头疼,只是他实在是不会拒绝,说不出狠话。
有一次被肆公子撞见了,琥珀川墨之便看看自己弟弟一阵,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人坐下,肆公子便凑了过去,勾出个恶劣的笑,促狭着眼看那长老道:“怎么?继续说啊?说不下去就出去,长老您啊——操心太多了——您说您要是死了,就不用操心了吧——”那眼狭长,是盯着猎物一击致命的毒蛇,吓得长老说身体不适匆匆走了。
那天琥珀川墨之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搁下了笔,让那看着干不出正事的肆公子去处理那堆东西,自己靠着墙,拉着旁边的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从暮色渐深喝到夜色清浅,到后来便躺在了榻榻米上,他醉得合上眼睡去,只是半睡时,便感受到有手指蹭过唇,带着薄茧,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听见低低的呢喃声,哥哥,哥哥,一声又一声,缠绵不绝,而后便是贴上来的温热的唇,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迎合。只是睁着金碧山水的眼,看着清浅的月光勾勒出自己弟弟的轮廓,看着人怔着,不知所措。
然后他的弟弟低了低头,蹭上他的唇,蹭他的脖颈,和小时候及其少有的撒娇是一样的,然后他看着这个狠决淡漠的弟弟开口,眼里的挣扎和痛苦能把他撕碎,他喊他:“哥哥,哥哥。”小心翼翼的,缠绵缱绻的念法,看着像是快哭了的模样。只看一眼,他便受不住的模样。
他扯开自己的衣领,道:“只此一次,我不成婚。”他已经是家主,承诺不了更多的了。
再然后战火的硝烟四起,一切都朝着无可挽回的方向而去,再也无法制止,琥珀川墨之被家族长老算计,洛杉云上被抓着做威胁,他看着人失了理智,琥珀川的河水烧灼着业火,以水为燃料,生生不息地烧。沧海生落下,他心甘情愿被夺走性命。
他在硝烟四起业火纷飞里,抱着人,吻了吻那沾着鲜血的唇,做最后的抵死缠绵。等待着,等待着被流光抛弃,被历史洪流湮没。
而他爱着的少年,能够生生世世,太平长安,活得热烈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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