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风点点头,“唐笑之最熟悉的,就是女人,除了我上次失手,剩下的,只有那群辽人。”
他转身看了看眼前的老头,佝偻着半个背,眼睛里空荡荡的。可隔着那双眼睛,他能想到,深藏在心里的不甘、痛恨和挣扎的求存的欲望。
他想了想,从容问道:“在青龙会活这么久,很辛苦吧。”
老雷头万年空洞的眼睛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猛地瞪大。他恶声恶气道:“小道士,不要逼我生气,我若是真生气了,也不是不敢杀你。”
想到什么似的,又嘎嘎笑了几声,“是,你不甘心,你总算是不甘心。被我管束着,被公子下令监视着,滋味不好受吧?”
沈南风嘴角牵了一牵,道:“我原以为,公子会派人盯着那帮辽人,即便不为他们手中残图,也好过让他们犯蠢。”
烟水凄迷,茫茫江雾中,几道号声高低起伏,指挥若定。
老雷头悠然道:“公子的心思,岂是你我能够猜度?”
沈南风顿了顿,抬眼看无边夜色,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如灼灼月华,满身清雅。
碧海潮生,天水相接,人间忽有月。
黑衣的道人展开双臂,轻轻仰起头,黑发散落在肩背,像是落了三千的寂寞。
从水域上传来的号角一声连着一声,沈南风目光深邃地看着连绵河水,眸色清澈静寂。
“即便身在方寸之内,又有何妨?”他轻挽剑花,在地上画出一道水泽幽深的圈。
公子令他不能离开老雷头三尺远,不能上船动手,不能脱离监视半步。
可哪怕他身处斗室,也自有光华。
沈南风脸上笑意渐渐扩大,这是他与唐笑之的较量。
他在江畔,寸步不行,唐笑之在船上,发令迎敌。
可是,即便他身在方寸之内,也未必输啊。
沈南风缓缓拿出碧绿的笛子,轻轻吹响了今晚第一个音符。
谁曰无情?海上生莲
如今已至夜半,江上雾气更浓,船上所有探灯一齐点亮,也不过朦胧看到远处起伏山峦。
巴蜀唐门位于崇山峻岭之间,即便偶经风浪,也未曾步入大江广泽,更兼此处暗流涌动、礁石遍布,直让人心惊肉跳。
若是平稳江河上,尚有人能指挥若定,可如今当口,唐笑之只能建议缓速航行。
此时夜暗河黑,疏星碎漏,从岸上望去,只有浓雾间渗漏出半点朦胧灯光,时而往东,时而往西,飘忽不定。
沈南风抬眼望去,江上灰蒙蒙、黑漆漆一片,影影绰绰,只余几点软红灯光,透过浓雾照来,如同几点在宣纸上晕开的朱丹。
风声、大浪声、兵器相交声,混相交杂。
温暖清和的水汽从遥远的记忆里泛滥而来,他缓缓伸出手去,孤零在飘零的空气里。
一声咯哒脆响,如早春破开的薄冰,在震天的喧嚣中寻觅而来,于是记忆迅速远去,水汽如烟飘散。
沈南风静静地垂下头,瘦而长的脖颈,兀立在纷乱的天下地上。
绵密交织的脆响连成一片,密密麻麻缠绕上来,暗黑的天空浮着一层铁锈色的云,几颗星宿脆弱地闪着光,而那光转瞬即逝。
火从水面上倏然爆起,大片的红色光焰在与冰凉的江水缠绕出白色的浓烟,像卷开一道长长的火红的画卷。
一瞬间,他只看见了无尽的空阔——天是空的,水也是空的。长流的水似乎没有尽头,它就那么空,那么凉,又那么通红地往人的眼睛里灌。水面上浮动着熊熊的大火,它们不停地跳动着,一缕一缕,一线一线地在水面上荡漾,然后织成最红最亮的纱,轻巧地蒙在水上。
火把水流动的每一条波纹都照得光亮,那蜿蜒着的火苗和流动的湖水汇聚在一起,不停地融合,晃动,水光被照出了一种妖娆而瑰艳的色彩,像清晨的云霞。
那是流动着的光,用一种燃烧整个生命的热情去绽放的华彩,那样一种昂扬着的光亮,让他整个心都动了一动。
沈南风长叹一声,眉目低垂在风烟浩浪里,“江南雷家,海上莲生,果真是名不虚传。”
“错了,”老人眼中一时寒如深渊,“海上莲生早已失传,你看到的是雷家霹雳弹,我看见的却是几十年前的血火白骨。”
雾霭、水波、浓烟、火浪,光怪陆离。几个人影从岸上高高飞起,横空略过,悄无声息投入浓雾之中。
唐笑之轻轻摇动手中折扇,似乎想要吹去身边几层浓雾。
江上火势冲天,直冲船队扑来,一时之间,船队在湍流中蜿蜒北去,水下十二连环寨的人顺着船壁攀延而上,更有黑衣人于夜色掩盖中从天而降,霎时,满船皆乱,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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