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折扇一摇、一晃。唇微微弯起,态度难得的有些恭谨。
佛经上说,一念便有九十刹那,一刹那间,又有九十生灭。
而那扇子掀动的一盏幽风里,牵动他眼中星海光火的起灭,又浮动了多少个念头?
耳边扑棱响起人声,唐笑之轻轻拢了拢扇子,浅笑的薄唇画出略带锋利的弧度。江上灰暗如墨,一点血红散入湍湍流水。
重物接二连三坠入水中的浪声被喧嚣都掩盖得干干净净,隔着重雾,只能看见船上灯火明灭。
带着竹笠的雷老头连连摇头,半晌才微微一叹,“如今吴门八子都死了,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也不会如此被动。”
沈南风默然,圆润的指尖在碧玉笛上轻轻碾过,像一声悠长的叹息,“他的确杀得太快了,自我离开巴蜀,手边竟无一人可用。”
老雷头顿了一顿,昏黄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道阴寒机锋,如毒蛇尖牙,森森咬来,“我一直想不明白,以他们的能耐,究竟是死在哪一位的手中?”
沈南风抬起头,影子投在杂乱荒野里,深而又深,淡而又淡。
与此同时,江上红焰燃尽最后半点生机,烟起烟散、火生火灭,不过转瞬的光阴。
缘起缘灭,亦不过弹指一瞬,刹那天涯。
火浪停留在船队数尺远的地方,白色的烟雾似从水底飞出,盘旋着,柔绵着,撕裂着,直至灰飞烟灭。
在火光消失的一线间,唐笑之不由地、忘记了刀光剑影,忘记了生死悬急,往岸上望去。
沈南风鬼使神差一般,微微抬起了头。颀长的脖颈在黑色的暗影下悠扬着、寂落着,宛如折尽孤凉的寒翅,凄惶久矣,不见南山。
于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们的目光终于有一瞬的相遇。
一个满目都是流火,一个双眼尽是寒冰。
记忆的画卷倒放着拉开,巴蜀卧龙谷里,初见即是动容,相逢便托付了信任。
浪花一个接一个扑打着,船上厮杀之声此起彼伏,从相逢到背离,从信任到迂回,从清风明月,到血海滔天。
沈南风忽觉心中细微刺痛,针尖般小小的疼,却弥漫着山海般茫茫然不知从何而来的怅然和忧伤。
这故事似乎很长,可一直都很短,好似曲折,又平直得能汇聚成一句话。
唐笑之想起了曾经门派内,师姐们常说,这寥廓夜宇,有参商二星,一起一落,遥遥相隔,不得相见。
沈南风没有变,唐笑之也没有变。从头到尾,他们不过是两条不同道路上的人,于是心机暗藏,忽而仙风道骨,忽而尸山血海。
沈南风恍恍地想,最无奈的,恰恰是他们都没有变。所以再没有机会去尝试着想,如果……
他一惊侧首,再回头看时,消失了火光的江面上深黑如墨,隔绝了两个人的心事。
只有雾里几点些微红灯,一晃一晃,他的眼神也随着游动的灯光飘动。
一阵接一阵低咳,轻轻起伏着。他极力蜷住右手,身子飘颤如秋叶。
老人嘶哑的声音从水边带着浅浅的讥讽传来,“这次任务,你竟伤得如此之重么?”
沈南风叹了口气,数了数这一遭身上大小伤口,不由摇了摇头。可长风吹过他的衣襟,连半点儿悔意也没有卷起。
“轰”的一声,碎木横飞,紫色幽光闪烁间,船上几条人影惨叫着四处摔落。
唐笑之屹立在船首,凉风如冰刀,吹得他手中铁扇幽光如寒。
他的神情高贵,笑容华灿,眼神却冷胜冰霜。
华丽的巨弩在手中拉成满月,奋力射出一支冷冷的、带着点儿华丽光芒的箭。
那支箭去势如电,疾逾流星,从黑色的长空闪出点儿刺眼的银芒。
那一箭的光华,美得足够让人心惊。
可惜江岸相隔太远,于是那长长的、有些心伤的箭,轻轻落在岸边荒草中,斜插在江水沙石上,也落在那一双黑色的、软软的、刻着真武云纹的鞋子前。
沈南风慢慢蹲下,宽大的袖子笼上那枚箭,袖底皎如冰雪的手在箭身一按,血珠滚滚而落。他静静地蹲了一会儿,忽地长身而起,拔出后背双剑。
剑光横空出世。
平静的剑光照亮了平静的面庞,也照亮了一双安稳平和、风涛不起的眼睛。
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持一双流光的剑,宽大的袖子被风扯成扭曲的形状。
一时间,天风海雨也好,岁月江湖也罢,都在袖底随着风流逝了、飘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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