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珏自化形以来,一张小脸儿罕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伍春行直觉自己说错了话,又听玄珏轻轻道:“……但我比较喜欢大人现在这个样子。”
他是个多好的人啊。
伍春行没经历过千年前的那场大战,自然不清楚玄珏在那一息之间又想到了什么,捏了捏他的脸颊,强行把那丝黯然给压了下去,安抚道:“好啦,是姑父不对,咱以后不提这个,啊?”
玄珏点了点头,小声道:“不过大人真好看,是不是?”
答案当然是确定以及肯定。伍春行正要附和,他们议论的当事人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玄珏登时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好在肖云鹤第一眼看到的是歪倒在沙发上的童彧,随口道:“他怎么了?”
玄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什么……妈,我看他失眠,就点了他一下。”
肖云鹤正好懒得听他聒噪:“……菅野呢?”
玄珏道:“一直没出来,人应该还好吧。”至于心理状态是不是达标,那就不在他的评估范围之列了。
秦致一把捞起正在地毯上玩魔方的外甥,问道:“瑶瑶来了?”
伍春行道:“对不住啊师傅……我又让你背锅了。”
秦大少爷已经不在乎自己到底背了多少真真假假的锅了。童彧昏睡不醒,唐鸣清仍在医院,整个保密局群龙无首,迎来送往间难免带了些自顾不暇的焦躁。秦致顺着牛奶燕麦粥的香气走到厨房,就见秦瑶蹲在灶台前,可怜兮兮地道:“哥啊……我腿抽筋了,救命。”
秦致道:“嗯。”伸手扶起妹妹,让她坐到餐台一侧的高脚凳上,半蹲下身,放平她的膝盖,一手扳住她的脚掌,用力给她抻了抻筋。
秦瑶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只是这情形又让她想到小时候。青春期发育半夜缺钙,她这么疼醒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不好意思叫伍春行,就喊她哥。秦致呢,从来没有夤夜被吵醒的不悦,向来清明的双眼里含着一点浅浅的倦意,就这么在她面前半跪下来,耐心又温柔地替她按摩着小腿后侧的肌肉。
他真好看啊。暖黄的夜灯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出一片细腻的阴影,几乎是她整个少女时期有关亲情最绮丽的幻境。
她没爸没妈,除了伍春行,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哥了。
秦瑶眨了眨眼,好似才从这过于逼真的怀想中挣脱出来,又听秦致道:“瑶瑶,昨天夜里的事,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对不住。”
对不住什么呢?她想。她之于秦致,就好像肖云鹤之于沈恒,哪怕真有什么屡教不改的时候,仗着多年的情分,总是不忍心会苛责太过。
“哎,秦董,你老妹儿天生就是个肤浅的颜控。”秦瑶抬起脚,轻轻在她哥膝盖上踹了一下,笑嘻嘻地道,“只要你一天没毁容,您跟我这儿啊,永远免责。”说完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灶台,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不是吧?保密局连顿中午饭都不管啊?”
保密局当然不会不管午饭,从秦瑶借锅煮粥开始,代持工作人就已经把任务安排下去了。四菜一汤的花色虽然简单,味道却还不坏,算是他们赴日以来难得妥帖的一顿中餐。趁着童彧还没醒的工夫,夫夫二人又联络了仍然滞留在安阳的许愿以及殷浩。许愿为了这起案子也是下了血本——椿小次郎虽然起到了人肉风向标的作用,但到底无法代替陆旺村里那些因为诅咒而身故的村民,所以许愿干脆玩儿了把大的,以土地作为媒介,直接催动了许绍成手书里名为“万花筒”的禁术。
“万花筒”本质也是以时间线作为依托的魔术,单看机制似乎又和封家人的“逆天改命”有些相像,只是在实战中的功用完全没有后者的效果那么逆天。类比来说,“万花筒”更像是一个单纯的播放器,只能以某件客观存在的事物作为“中心点”,无限制地重复已经发生过的事实,视角完全是第三人的。封家人的“回溯”则不然,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把整个世界的时间线都修改得面目全非。
但即便是“万花筒”这种不会引发爆炸性后果的纯怀旧流派,在施用的时候也有诸多的限制,不然许愿早用它听死者说话去了。好在许绍成虽恨天下人却没打算断子绝孙——许家后人天生对手书自带的“反噬”效果免疫,原本是伤不着的,可许愿的问题在于,他选取的这个“中心点”实在是过于庞大了,往前追溯的时间也太长,几项出格的举动累加在一起,造成的结果就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悲剧。
许愿难得受了回内伤,自己没觉得有多严重,反倒结结实实地把殷浩给吓了一跳。他们两个都不是正经科班出身,一时能联系上的秦致和舒凌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昨天晚上交换情报的时候,许愿的脸色还是有一些肉眼可见的差的。秦致对此也很过意不去,整件事情——姑且算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一开始没打算蹚这趟浑水,保密局就不会把心思动到肖云鹤的身上,更不会把整个一组都间接牵扯进来。
“哎,老秦,你至于吗。”许愿觉得他这句“对不住”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以往我们喊你帮忙的时候也没这么客套过啊。再说了,这事儿正经还是打凌子他爷爷那儿下来的呢,我还能找老爷子背锅啊?对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都解决了?”
“暂时告一段落了吧,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又不是来跟日本人谈判的。”肖云鹤道,“你呢?感觉怎么样?安阳离武当山也不算太远,不行让张家的人过去给你看看吧?”
“哪至于呢。”许愿道,“我这搁工伤论啊,怕是连个轻伤十级都认不下来,我也得空歇两天吧。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肖云鹤道:“再等等吧。”前田那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幺蛾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要被自己气死了……怎么还是写不完啊_(:з」∠)_
许绍成是第三卷里的一个隐藏人物,许愿这个流派的先祖吧……
☆、第三十八章
无论前田一郎如何作态,反正肖云鹤是见不着了,整件事情由童彧全权负责对接,肖云鹤懒得也没必要去操这种闲心。
等到一行人再度聚首,已经是当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了。童彧被玄珏摁头睡了一觉,精神状态勉强由三分恢复到了七分,现下和芳树坐在一起,两人一左一右凑成了一个大型的憔悴现场,各自脸上都有些悒悒的灰败之色,芳树大约是自怜身世,童彧则纯粹就是愁的——纵观全场,反而是秦致这个真正有伤在身的人的气色更胜一筹。
芳树在房间里闷了一天,此时不论想没想开,终究没有什么大吃大喝的心情。童彧被饿了半天,脾胃也是稍微有一点虚的,因此只叫人备了些清淡的餐点,简单给二人垫了垫肚子。
当然,童彧煞费苦心地把芳树给劝出来,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一顿下午茶的。而今众人相对而坐,自然是为了“青铜鼎案”的善后事宜。
童大处长微妙地走上了国内“在饭桌上谈正事”的老路,好像这种有吃有喝的氛围确实有助于缓解他那阵没由来的肝疼。童彧拿餐巾擦了擦并没有弄脏多少的嘴角,清了清嗓子,又正色道:“今天还要打扰几位,是想针对这起案子的后续……”
但其实尾已经收得差不多了——事关芳树的部分,唯一要解决的就是八咫镜的归属问题。芳树默默捧住了面前的杯子,在夫夫二人昨夜披露众多的真相之前,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祖母祥子,还会拥有这样曲折离奇的身世。
甚至连那对在他看来纪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双刀都——怎么可能会是日本最负盛名的三件神器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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