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啊死啊,算计啊经营啊,忽得就不那么要紧了……
殊无妄扑到辅政太子身侧,抢了他手中短匕,要拿衣袖去擦他脖颈间的血迹,又怕挨着他伤口弄疼了他,慌慌忙忙轻唤了几声殿下,才算唤回了自个儿的魂。
辅政太子笑了一笑,按住了苏鹤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极轻地说道:“皮外伤,不要紧。”
“苏鹤。”
这声音,苍老而疲惫,已敛去威严与杀意,却足以叫殊无妄稳下全副心神。
殊无妄起身立定,身姿挺拔昂然,“鹤,根在大奕,不跪南掌。”
落针可闻的殿内越见森然。辅政太子跪坐在地不敢抬头,背后已为冷汗浸透。
苏鹤第一次见他时也曾说过,他是汉人,不跪南掌。彼时,他敬苏鹤风骨;但眼下,却为他这份傲骨,捏一把冷汗。
“好!”南掌王吐出一字,掷地有声。为苏鹤傲骨所激,南掌王撑起病骨,撑出威严气势。
南掌王垂眼看了看跪坐在地的辅政太子,以南掌语缓慢而坚定地语气说了句什么。辅政太子倏然一颤,小声应了一句,缓缓退下。
殊无妄眼角余光跟着辅政王子出了殿,在那清瘦的人影转过殿角之后,放松了些。
南掌王倚住矮榻,瞥了苏鹤一眼。这人来历不简单,单从气度行径便能看出一二,只是他行事太过细致,寻不见半点破绽,何况眼下太子又一心护他。
殊无妄抬眼看了看南掌王,垂垂老矣,纵有王权在握,也难免凄凉,不由暗叹了一声,“您若要杀,不必反复思量。太子殿下纵以命相护,但若无力回天,也不会违逆。”殊无妄盯紧了南掌王,细察南掌王因他言语而产生的变化,杀不杀只在南掌王一念,敏锐多疑如南掌王,纵使他不露半点破绽,也决然不信他无辜。
殊无妄忽然想起,辅政太子分明也是敏锐多疑的,如何,就肯信他,以致于以命相护呢?这念头才冒了个尖儿,便叫殊无妄唇边绽开一丝笑容,温和清浅。
南掌王抬眼,将苏鹤唇边笑意纳入眼中。又慢慢阖上眼。太子以命相逼时,他确茫然无措了片刻。因为直到彼时,他才明白太子对苏鹤是抱了如何的情意。他了解这情意的由来,甚至也对眼前立定的苏鹤颇为欣赏。
“你很聪明,所以你应该知道,你若不来,你和太子的处境,不至于此。”
南掌王已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再装傻充愣,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虽鹤得以保全,太子却难免非议。”
苏鹤所言不假。太子诬陷朝臣通敌叛国在先,无论苏鹤来否,太子都会为难。
“莫非你来此,便是为太子?”
苏鹤泰然一笑,“确实为他。虽身死无可怨也,但确实遗憾。
“太子曾与鹤明说,他仿我笔记伪造书信嫁祸朝臣。他说这人是他王叔,也是王后本族。朝中贪贿之风舞弊之行,皆由他而起。太子苦于没有证据,才出此下策。此行力求根除其党羽,以正朝纲,扶清肃气!
“一片丹心,只可惜操之过急……留了后患,引朝野震动,遗祸无穷。”苏鹤喟然一叹,他素来鲜言寡语,此次为求一线生机,也是大费心力。
南掌王觑了苏鹤一眼,不动声色,又垂眼,道:“你见地明白,本王早已知晓。本王如今只问你一句。你当初配合我王儿设局,是真心为他?还是为求自保?”
此问,刺得苏鹤背后冷汗涔然。
一字一句,生涩无比,“彼时,鹤,是为自保。”
☆、第十三章
矮桌上,一盏油灯,灯油让老鼠偷了个干净。九尺长三尺阔的木板着三张凳子搭了,权当卧榻。
这间牢房,比之之前那个,形制不知差了几许。
殊无妄已在这牢房里呆了三日,每日供食供水虽不致饿死,但形容,确实狼狈。
在这牢房的这几日,殊无妄想明白了两件事情。
其一,他此回南掌,应当只有辅政太子与南掌王知晓。南掌王素来支持太子扳倒王后本族,只是没料到太子会留祸患,更怕这祸患会叫嫡子抓住把柄。故而,较之落入嫡子手中,眼下这情形,反而是给他留了生机。
其二,他的生死,于南掌王而言轻如鸿毛,南掌王关情的,是太子因了他,在嫡子跟前落了把柄,无法顺服朝臣。此时,若是太子能顺服朝臣,再撤了嫡子手中重兵,便能化险为夷。
想透了这一层,殊无妄便安心在牢中呆住了。吃饭睡觉打坐练功,憋闷了一身骨头,还能在方寸之间练一套长拳。
殊无妄又在牢中呆了十二日,第十三日上午,送来的食水,有些不对。倒不是尝出了什么异样,只是送来食水的人似乎太过在意,他究竟有没有吃下。
不是辅政太子,他此时行动处处掣肘,且他未必知道自个儿便在此处。
亦不是南掌王,南掌王若要杀他,不必使这下作手段。
如是想来,也只能是惊云阁或是嫡子了。
不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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