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政太子面色倏然一白,“我明白,但是只要你身在南掌,我便不能心安。”
苏鹤垂眼瞧着辅政太子,他纵使垂首低眉,如此看过去,只窥见额头和鼻梁,眼风再顺着肩膀往下滑,落到了牵住自个儿衣袖的那一只手上。分明一丁点儿力道都没有,却偏生,抓牢了他。
“殿下可曾想过,鹤在中原,殿下处南掌风雨,鹤又如何心安?”
☆、第十四章
这话听进耳中,无论真假,都是叫人高兴的。辅政太子笑了一笑,却仍旧摇头,“你在此处,我总不能放心。”
苏鹤凝眉,大致又猜了猜眼下局势。辅政太子破釜沉舟,将王叔谋逆案招了。那么,南掌王也好,嫡子也罢,不会再由此处来寻他。若要寻他,也只能因为……
念头转到此处,苏鹤不由抬眼瞧了瞧辅政太子。他还是低首垂眸的模样,就是这么个看着顺和柔弱的人呐……胸怀丘壑,智计无双。
“殿下……不要怕。”
“你回了中原,我便不怕了。”
苏鹤心力交瘁。实在懒得再废话,掀了车帘就往外跳。
“苏鹤!”
辅政太子没能勾住苏鹤的衣袖,只听外头响起了扑通的落水声。
水不深,殊无妄在水中立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正值傍晚,夕阳西下,辅政太子掀帘来看苏鹤时,瞧见河面上头粼粼波光漾到天边,水天一色。苏鹤正将那艳红的波光披在身后,抬眼看他。
苏鹤也瞧见了映在辅政太子面颊上的红光。他面色太浅,给那红光一映,连皮肤上细细的绒毛都瞧得一清二楚。苏鹤回身顺着辅政太子的眸光去瞧。倾了漫天的粼粼红光,由他面前,往前伸往前伸,直到水天一色,夕阳如盘处。
“苏鹤。”不知为何所触动,辅政太子忽得垂眸,轻轻叫了苏鹤一声,他想他自己的声音那样轻,苏鹤耳边又有水声,料来是听不见的。
然而苏鹤却已然回头,笑问:“殿下有何吩咐?”
“你还记着我的名字吧?”
苏鹤一愣,想起了辅政太子告知他的那个词,是南掌语,听起来像“问狂”,“记得,殿下说过,是辽阔的意思。”
辅政太子抿唇儿一笑,道:“你不懂南掌话,不会叫我的名字,那你,帮我想个汉人的名字吧。”
苏鹤不假思索,仿佛那个词已在他心中盘桓许久,“阔儿,辽阔的阔。”叫殊阔。
“阔儿?阔儿……阔儿!你今后,就叫我阔儿吧。”辅政太子将他新得的名含着念了几遍,面上笑意欣然。
“是,阔儿。”
苏鹤自水中跃到岸上,在马车边上站定,抬头望着辅政太子,缓声道:“阔儿,让我留在此地,至少,叫我看到你安稳下来,好不好?”
约莫是苏鹤话音太柔,是这夕阳太绚烂,是这粼粼波光叫他晃了心神,鬼使神差的,他竟应了下来,他明明白白地听见自个儿说:“好。”
话应承了下来,辅政太子自然不至于出尔反尔,只是眼下,如何带苏鹤入宫,还是难处。
幽闭辅宫,等待王叔谋逆案水落石出,格局大定之后,他的安危才有定数,在此定数之前,他只能在辅宫之内行动,不得擅自出宫,此次出宫已是违抗王命。外人入宫须上禀,名录须奉至南掌王案前。若是苏鹤上禀了名录,旁人便能察觉他出了宫,叫有心的知道了,少不得抓个把柄,若是苏鹤不上禀,叫旁人知道了,还是把柄,左右为难。
还是他之前在辅宫居住的耳房。苏鹤洗过澡换过衣裳,仰躺在卧榻上头,脑中盘桓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忽得回过味儿来,忍不住就笑了。
阔儿肯救他……阔儿肯救他!
就这上禀与否,叫辅政太子为难了一番,不过眼下他也肯与苏鹤商量,便将此事稍说了说。怕叫苏鹤忧心,便说得轻便了些。苏鹤虽不懂南掌宫里的规矩,但多少知晓大奕宫里的规矩,对照着考量了一番。
“不知殿下可曾听说过,罪己诏?”
见辅政太子凝眉盯着他不搭话,苏鹤便料他是不知了,续道:“数百年前,中原汉朝汉明帝因太阴夺日……”
阔儿见他不改口,才故意没有搭话,没料到苏鹤全然没有察觉,只得截了他话头,道:“你叫我什么?”
苏鹤一愣,又倏然一笑,“阔儿。”
辅政太子这才高兴了些,答道:“我知道罪己诏。”
苏鹤又“阔儿,你既已向朝臣坦言王叔谋逆一案的真相,不如将你入主辅宫以来,所言所行所想昭告天下。自检所失,自勉所得。也好令朝臣百姓知道,殿下迄今为止所言所行,是为苍生太平。”
辅政太子见苏鹤又叫他殿下,才想截断他话头,又念及苏鹤此时定然没有管照他这点儿心思的闲情,这才作罢。不得不说,苏鹤确实给他明了一条路子,也是眼下最磊落的路子,便应下了。
定了这最磊落的路子,苏鹤进辅宫一事,自然也不必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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