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缘起也算奇特,明诚毫不讳言。“明楼不清楚伏龙芝的事,他可能也不熟悉你。回来后,也是差不多的生活,以前是刀尖舔血,现在也是。”张荩转身蹲下,沙发底拖出两瓶啤酒,“很久没喝吧。”他扬手挥舞,“你确定明楼不认得我?”
带点神秘的口吻,张荩不常开玩笑,明诚会意的试探问:“他见过你?大哥要是知道你,就该清楚我在伏龙芝的事。”而明楼从不提起。他吞下后半段话,等张荩的下文。
“你自己回去问他吧。”张荩笑意深沉,直愣愣盯他看,“知道有什么变了么?”明诚稀奇古怪的睨他,“什么?”
“你身边有人陪着。”
张荩喝口酒,绕过明诚将地图收起来。
明诚听得真切,似有似无勾着嘴角,心却跑走了。
苏联的伏龙芝,是一道很难描述的岁月,他学会抑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可总有段时间,明楼会钻进脑海。张荩突然的出现,让他对明楼的思念一发不可收拾。
那件事实在发生的颇为意外,明诚未能赶回学校——他也不敢,身上带着伤,血从肩膀汪到袖口,一滴滴顺着脉络,恐怖狰狞,反倒吓着别人。
彼时他正靠着旧沙发,嘴里咬着块毛巾,张荩用镊子取子弹。细细密密的疼从肩部泛上来,堪堪就放大,混到明诚的脑袋里,拨动着痛觉,一阵阵刷刷的,成了他额头的汗珠,一股脑流到眼睛里,酸酸的疼。
感觉反反复复,他忍了好一会儿。痛感消下去,明诚反倒有些不可置信。这是他第一次枪伤,原以为撑不过去的,后来才惊觉也就如此。嘴巴里干涩涩的难受,张荩倒了杯水给他。思绪渐渐清醒,趁着时机观察了四周。
应该是张荩租的地方,屋子占地不大,四面的墙也是老旧的石灰,整片整片的粉末抖抖索索。上头吊了一盏灯,蟹壳青,照的两人的脸发白,像旧画上的人物。窗户口望下去倒有点上海衖堂口的意味,一瞬间又回到了故乡,心里头有着些安慰。
张荩收拾了残局,又寻出一件衬衫——有些年代了,洗的褪色,胸口白白的一块。“把衣服换了吧,你还得回去,不然校方那边起疑心。”
明诚听他的接过衣服,搁在一旁,“我第一次出任务,连累你了。”话是这么说,张荩可从没觉得。任务本就杀机四伏,方才他们围着一栋高楼,若非明诚当机立断灭了电路,也许他们都得牺牲在那。
“今天是你救的我,我记着。”张荩话挺少,明诚也不多说,行动有些困难,他忍着痛换了衣服,多要了杯水,就着两颗止疼药睡觉。
后半夜他翻来覆去,又怕压倒肩膀。一闭上眼睛就是一个人躺在黑暗里,只能动动脚,可摆来摆去也就那几个样子,身子到僵化了。各种事情窜到脑袋里,一团乱麻似的。身子不动了,就这样睡着,渐渐的脚觉着无力,像蹬不到地面,直直坠下去。迷迷糊糊中看见明楼的身影,轮廓倒是清清楚楚,就觉着人仿佛陌生,也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祟,越是想越是怕,就越发睡不着。
顿了顿起身,外头已经敞亮,整束光打进来。明诚推开门,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几户人家起了早,有小孩子推着自行车出来,他听着车轱辘的声音,思绪又飞远了。就这样发了一会呆,明诚觉着也是时候回去了。一晚上不见张荩,他反倒不担心。在桌上留了张便条,就往外走。
其实他不认识路,就想着一通乱走,好叫自己清醒清醒。的确是偏远地区,走了几里才见一幢红房子,被一条河拦着,这边过不去,那边过不来,落的干干净净。他漫无目的朝前走,身边晃过几个行人——外国面孔,肤色发色都不相同,他头次深刻感受人在异乡,孤独寂寞都不太对,好像是一场极大的仓皇,每个人都在走,蹬蹬蹬的脚步声,藏着极大的秘密——人世间热热闹闹,明诚显得若无其事,一切都和他无关。
有关的全被隔在千里之外,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以前牵在自己手上,现在嵌在自己骨血里。
他的回忆深长,明诚自个都被吓一跳。开车时偶尔一个小差,就错了路。他自顾嘲笑,76号门口又几辆车,稽查队的头头口音独特,明诚听一耳就记住。
“你们几个呆门口干什么?”明诚摇车窗问,他的手套脏了一角,有意磨蹭着方向盘。
“阿诚先生,阿拉刚回来,弟兄不懂事。您走您走。”他招呼,几个人都闪开,小丑似得给他做个端正的军礼。
明诚笑得要栽下去,这些人真是墙头草。明明是李士群手下的,专门盯他回来好通风报信。他将车歇在专车位。李士群的座驾挨得紧,他心里数数,看数到几李士群会派人请他。
一百零一,李士群亲自登门。
超乎预料,明诚佯装热情迎上去,顺手带上办公室的门。他搓搓手,歉意道:“李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明长官今日没来76号。”
“明先生是还不舒服?”李士群憨厚的脸打哈哈,他未曾打量明诚,只随意看看四周。“这些个学生,一个个自以为自己厉害呢。明先生是哪里不舒服,我正得些补品,给他送过去。”
“都不是。明先生已经好了,多谢李先生关心。他昨天的飞机,去了香港。您也清楚,明家香香港发布会,他当家总得去撑撑场面吧。”明诚低垂敛目,假笑的麻木。李士群仍有些不依不饶,他脑仁更疼。
“既然这样,我也不多打扰了。阿诚先生,你是明先生的贴身秘书,重要的事都是你经手吧。”小心翼翼,明诚笑得高深莫测,凑近淡淡道:“明先生临走前说过,让您静心,自由安排。”他即是给了明确答复,李士群喜笑颜开,双手揉搓手背。
“好,真好。”李士群喃喃,明诚安静不发一言,心里却腹诽不断。此刻的李士群不见莫名的阴狠气,小市民模样反而显得真实。
明诚送他离开,办公室空气不好,他也不愿多呆。随便处理下堆积的文件,盯着时钟一直走。恍惚间,人磕在桌上要睡着。
约莫半刻钟,突而有人进来,大开大合的门带冷风,明诚颤了颤,惺忪揉眼。
新来的秘书,还不太懂规矩。拘谨的立驻门口,稍显尴尬握着手。明诚不多言,“进来吧,别杵门口。”他头昏沉,语气轻柔,是放松的姿态。
“今天的报告。阿诚先生,快四点了。”
“恩,你们都下班吧。”他匆匆看几眼报告,脖子酸涩感强烈。眼睛混沌,困意深浅不一的箍住他。
没一会,人都散光。明诚关了灯,开车回去。家里的菜所剩无几,面皮还有些,今晚就草草吃碗面好了。明楼不在家,他省的心思去下厨。明楼恐怕已到香港,明堂不会亏待他,就怕两个人都不照顾自己,随意解决。
他笑笑,心思被明楼带去香港了,真是连开车都不集中。
明楼离了明诚,才真是鱼离开水。明堂哪会照顾他,香港狂风暴雨。他的车歇得远,明楼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的钻进车。雨水浸湿大衣,湿哒哒一直掉。明堂递块毛巾过去,一股霉味,问起了说是擦车的,寻个方便。
“你就这样接待我啊?”他边嫌弃边洒水,司机认真开车,明堂侧身去看他。“先把衣服脱了吧,回酒店换,我的衣号你也能穿。”
“把窗关了,这冷风嗖嗖。也不找个近点的地方。”明楼打紧不喜欢湿沉感,好似整个人被水灌得肿胀,手都敷白的发疲。
明堂不理他的没来由的脾气,“今天本来天气不好,哪有地方停车。你省点力气抱怨,等到了酒店先洗个澡。”他习惯明楼的性格,至少是看着长大的。香港前几日都是好天气,偏偏晓得明楼要来,势要给他个下马威,正中明堂下怀。
酒店定在三楼,明楼一路连打喷嚏,鼻尖红的发热。明堂把他衣服脱下来随处一挂,推他进浴室。明楼只四处瞥一眼,沙发上还有件女式大衣,明堂哥的妻女都在南京,他也不是花心的人,所以这个女人便是他要来香港的缘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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