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纸总共三叠,一部分绘着中原和夷北的地形图,一部分写着夷北的战力部署,还有一部分则是夷人进军中原的详细计划。
如此机密的东西,乌蒙恐怕只有亲自带在身边才会放心。如此,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宋离记忆力超群,基本上看过一遍的东西便能很快记住。他两眼飞快的转动着,不消一会儿便将那叠牛皮纸看了个烂熟于心。
看完后,宋离将东西放回原位,抬手到乌蒙面前打了个响指,后者便立刻醒转。
乌蒙脖子一僵,意识有些模糊,就好像打了个盹,隐隐觉得有些地方出了差错,可看着面前表情都没带变的宋离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我……”
“怎么?”宋离淡声道。
乌蒙下意识的往枕头后面一摸,牛皮纸的触觉令他安下了心:“没什么。这个……要扎多久?”
宋离道:“半个时辰。”
乌蒙闻言放松了心神躺了下去,他合上眼,头枕着牛皮纸:“劳先生半个时辰后喊我。”
宋离没有应声,过人的听力让他一早便听见帐外一连串急切的脚步声。算算时间,昨日说要去黔州城外挑事的夷人怕是吃了败仗被打回来了。
营帐的布帘被一把掀开,塔木措行色匆匆的闯了进来。
乌蒙不悦的睁开眼,用夷北话问道:“出什么事了?”
塔木措看了一眼在旁边坐的闲适的宋离,目光阴沉的好似要将他凿出个洞。
“你看他做什么?”乌蒙道:“塔木措,你该学学控制自己的脾性了,不能总这样胡乱撒气。”
塔木措咬了咬牙:“夷主,米尔多今日一早带人去了黔州城。原本想杀中原人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道他们竟然早有准备,米尔多一行……全军覆没……”
“什么!”乌蒙只觉一阵气血翻涌,他撑着床想站起身,无奈半个身子被针扎的无法动弹,只能兀自喘着粗气,越急越缓不过劲来:“谁准他擅自行动的?谁让你们乱来的?!”
“夷主!”塔木措一个箭步冲上来给乌蒙抚着胸口顺气:“夷主,您别着急,别生气。您这身子经不起怒啊,都是属下无能,等您好了怎么责罚都成,您快别气了。”
塔木措转向宋离,情急之下用夷北话冲他吼了一句:“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想想法子!”
宋离恰到好处的给了一个“听不懂”的表情,一脸茫然的看着怒火中烧的塔木措和骤然间去了半条命喘不上气的乌蒙。
塔木措只好用中原话重复一遍。
熟料宋离听了只淡淡的说:“急火攻心,让他自己缓缓吧。”
“你——”塔木措气极。
他原本在营地外练兵练的好好地,突然收到信,说是米尔多带着人跑到黔州城外找事去了,不仅半点好处没捞着,还把自己给折进去了。气的他当场发了好大一通火,过来的路上看见好几个畏畏缩缩的中原郎中更是挨个将他们暴打一顿。
谁承想,刚进门就见着宋离——让他看了就止不住往心里窝火的中原人。三言两语间气着自家夷主不说,这郎中竟然就这么若无其事在旁边看着,也不上来搭救,语气淡的像是件不足以让他上心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似的。
性情阴晴不定,可肚子里没有什么弯弯肠子的塔木措这火发的确实是没几分道理。
在前,宋离是中原人,夷人大张旗鼓来犯反倒吃了败仗,怎么说都是件喜事儿。在后,宋离又不是真的大夫,委实是不知道该怎么给人缓气儿,索性撒手不管,总比乱往人身上扎针,给人戳出毛病露出破绽的好。
塔木措想发作宋离,可又放不下手中脸色青白交接的乌蒙,新仇旧恨只得再一次憋回肚子里。
好半晌,乌蒙才艰难的缓过一口气来,他冲宋离努努嘴:“先生,把针下了吧。”
宋离算着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该拔针的时候。他熟练的将乌蒙胳膊上的银针都撤了去,想着乌蒙与塔木措肯定是要商量对策。
这位正值壮年的夷主跟随夷北统领汗尔古出生入死、进出中原三次,也曾威风过,也曾叱咤过,但终究是要折在这里。
宋离将针卷起来收好,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出了营帐。
布帘在身后缓缓落下,乌蒙和塔木措在密谋些什么宋离不得而知。热辣辣的夏风扑在脸上,宋离淡漠的眸子里,翻涌着牛皮纸上看到的图画与文字。
这些,足以摧毁夷北入袭中原的所有计划,甚至可以颠覆这个大盛的草原之国。
宋离往前走了几步,倏然一阵心悸从胸口处传来。他的脚步瞬间就乱了,踉跄着扶住面前的树干,另一只手紧紧的按着心口。
凹凸不平的树皮在掌心烙下深深浅浅的印子,宋离微蹙着眉头,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的苍白起来,他低喘了几口气。燥热的天气,他的手脚阵阵发凉,冷汗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缓缓流下,最终没入了领口里,很快便晕开不见。
宋离默不作声的在人来人往的夷人营地里扶着树站了片刻,从后面看只能看见他略显僵硬的脊背,崩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直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好奇他在那做什么。
等宋离抬起头离开的时候,他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步子迈的不快但十分稳健。
除去身上这件粗布麻衣,他依旧是那个找不到半分破绽,清冷孤决的伏伽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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