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流只觉得血涌上头,若不是这古怪少年偷袭,李忘生又怎会伤重至此?偏生这人吞吞吐吐,言语间似是推卸责任,一声长啸,提剑便刺。
黑衣人身法极快,转瞬间身影又是没入夜色中,声音却在近旁:“金针入体,需尽快拔除。蜀中唐影,今日向谢真人赔罪。待令师弟伤愈,江湖重逢之日,谢真人尽可向唐某讨回这一局。”最后一字出口,人已经在数十尺之外了。
谢云流眼见那人走了,心下挂念李忘生伤势,转身回房。李忘生竟然已经醒了大半,似是认出了谢云流,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半点声音。
谢云流抢上几步扑到榻边,李忘生脸色白的如同素绢,神智却是清明不少,一双黝黑湿润的眸子只看着谢云流,说不出半个字。谢云流一转念间,明白是那什么金针弄的鬼,金针入体,内力完全被封住,是以渡给李忘生的内力似是泥牛入海,更有麻醉之效,透体之伤都未有何知觉,更是让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一拉李忘生的手,果然绵软无力,连寻常女子也不如了。
当下之急是找到金针,方才谢云流已经检视过身前一遍,一无所获,李忘生口不能言,说不出究竟何处中针,回忆当时情景,也不像是伤在后背,谢云流一时急火上头,烛火下双瞳已是赤红之色。
却见李忘生抬起右手,抚上小腹,微微偏头,左手拼命举起,用那沾满了灰尘血污的长袖,遮住了自己的眼眉。
谢云流这才明白,原来是小腹处中针,方才检视时,也没去解了腰带。慌忙松了那太极形状的白玉扣,解开了下裳,又将亵裤往下拉了几分。露出脐下一片玉白的皮肤来。
李忘生长袖遮面,露出的小半张脸惨白中浮现些许晕红,身子似乎也有些微颤,谢云流忽然明白自己看着李忘生身体私密处,呼吸一促,慌忙捻个清心诀,只专心寻那金针。
不多时确实发现一处细小的针孔,约在脐下两寸左右,针孔没有任何血迹,李忘生又生的白净,故而不易发现。轻轻挤了挤周围的肌肉,一枚金针便露出了针尾,只是再要用力,却是伸不出更多,欲用手去捏,无奈过于细小,男子的手指又较粗大,捻了几次,都没捉住。
李忘生只是不做任何声响,安静的躺在谢云流眼前,只微微颤着的身体,似是在说他此时的羞赧和焦急。若是不拔针,内力始终无法恢复,也无法说话,谢云流一手挽了下散开的头发,附身到李忘生小腹处,双唇吻住肌肤,牙关已经咬住了针尾。
李忘生虽然中针,连胸前的伤都未觉得如何疼痛,但触感仍在,谢云流的呼吸喷在自己小腹上,心里竟是羞赧间有一丝欢欣并期待,又暗恨自己此时还有如此浪荡的绮念。
谢云流咬住金针拔出,自己心下也是栗六,唯恐唐突了李忘生,却又想解释自己不得已而为之,方寸大乱间讷讷的竟是说不出话,只伸手拂开李忘生遮面的长袖,看着他紧闭的鸦色长睫一颤一颤,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
待服了解药,李忘生渐渐能寻回流失的内息,只是麻醉的药效也过了,不多时便痛的汗如雨下,昏沉间又发起了高热。
第二十五章
谢云流心里如同油煎火沸,眼见李忘生烧的脸颊通红,触手火烫,竟是无计可施,不多时伙计送了汤药上来,谢云流慌忙接过,一心想快快喂给李忘生。滚热的汤药甫一入口便被灌了小半碗下去,李忘生口内烫的几乎要起泡,连咳带吐,弄的被褥上一片狼藉。罗掌柜听到动静,在门口张望,好心提醒谢云流心急不得。
李忘生昏昏沉沉的睡着,谢云流只拼命耐着性子,不断吹那黑褐色的汤药。一盏茶的功夫,自己尝了尝不再烫口,便喝了半口,托起李忘生的腋下,让他半枕在自己肩上,对着口中哺过去。
就这么一口一口的,喂完了余下的药汁,谢云流方喘息片刻,李忘生忽然身子挣动了几下,双眼紧闭,似是惊厥的征兆。
幼童时而在高热中有惊厥之症,却极少见于成人,可是李忘生此时内伤复发,抽搐间背后的刀伤撞到床沿,纱布上很快又渗出血迹,痛的牙关紧咬。谢云流慌忙在床头坐下,半抱着李忘生在怀里,让他后肩靠着自己胸前,不会撞痛在硬物上。待安静下来,又端了温热的水,一口一口的,润着他干裂的双唇。至黎明时分,李忘生才沉沉睡去。
谢云流就这样衣不解带的守在李忘生床边三天,他早已不在意客栈伙计看着自己给李忘生喂药喂水时略带惊异的眼神,他人的眼光和李忘生的性命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沈郎中每日都来给李忘生诊脉,只是那雪白的眉头却一直没能舒展开,持续的发热和昏睡,都不是什么好兆头。谢云流并不多话,喂药端水,擦身梳头,那些同修时,从未替李忘生做过的,都一一亲力亲为。李忘生昏睡的时候,就安静的看着他的睡颜,却觉得眼前的李忘生,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遥远。
谢云流很少和李忘生有过什么深入的长谈,此时觉得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想说给师弟听,把这八年来的每一天的心事,都清清楚楚的说出来,可是李忘生应该是不会听见的,一如去国离乡的年月里,彼此的心事,只能托付于明月一般。
人说相思可成灰,今方信。
师弟,你又输了。
师兄剑法卓然,若非多有相让,我还不止输一招呢。
哈哈,别那么严肃嘛,来日方长,啊?今天就到这里吧,师兄带你下山去玩。
嗯,师兄去吧,我还要把方才的剑法,再练一遍。
真不去啊?那我可就走了。
李忘生总是那么严肃,那么持重,少年老成,让彼时的谢云流觉得无趣。不去也罢,带上你也是板着一张脸,玩的不尽兴。谢云流这样想着,在自己的天地里,越飞越远。他看不到李忘生在他身后,眼里都是他的影子,经年累月的望着他,碧海青天,夜夜经心。
只为有朝一日,能够真正站在师兄的身边。
当那实为未曾满足的保护欲褪去情义的外壳,露出的是对跗骨之蛆的厌弃与不耐,谢云流终于发现自己对于懦夫的态度是鄙夷。卓然的剑客如尘外孤标,本非垂怜弱者,只求有人比肩。
那时候他似乎仍然没有想到李忘生,因为他沉浸在被师父师弟背弃的痛苦中,整整八年,夜夜不得安寝。
那晚他在门外,听到师父师弟的交谈,似乎在说不能因为他谢云流一人,让纯阳宫上下受苦,李忘生点头称是,说着便要去找他。
那时候谢云流的心,被深深的恐惧所攫住,不是因为自己会被当做叛党交给朝廷发落,而是,可能到来的,与至亲之人的别离。
谢云流一生亲缘淡薄,被吕岩收养时,对父母的记忆已是模糊不清,唯有师父一人的养授情义,是立身之本。与李忘生同修七载,那一份融于血脉中的牵绊,早已化作了如同呼吸一般自然而然的存在,似乎自那久远之前,就本该如此。
谢云流太熟悉李忘生了,熟悉到以为他不会离开。
他知道李忘生那样刻苦的练功,修道,知道李忘生渐渐变得强大起来,八年前如此,八年后的此时,也依然只有他一人,能与他并肩,一起面对这个江湖。
所以谢云流一直都觉得,李忘生会一直在自己身边,是不需要自己的照拂的。
可是现在,他所相信的东西,在一夕间被击的粉碎,他从心底视作至亲的师弟,一直不会让他操心的师弟,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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