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烈焰燃起。铺天盖地的红,伴着恐怖的灼热,让他的梦境得以成真。凄厉的笑声爆发出来,茨木从未如此近乎放肆地开怀过,他没想到与人世的告别竟能这样彻底又酷烈。
挂在他胸口的鸦羽倏地飘浮起来,羽身也跟着泛起暗红色的灵光。转瞬之间,灵光盛起,巨大的三足八咫鸦腾空现世,紧接着便朝火海俯冲而下,撞进他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抽筋劈骨的剧痛在茨木体内炸开,痛得他青筋暴起、目眦欲裂,想要嘶吼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烈火之中,茨木生出了和那红发少年一样的尖耳利爪,颊侧被火焰灼伤的皮肤像枯木般龟裂开来,长出了带血的鲜红麟角。血液从新生的角上流下来,淌进他的眼里,带来火烧火燎的痛感。紧紧闭起双目,茨木嘶吼着跪倒在地,妖化的双爪死死抠进泥里,像是一头濒死的野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人们早已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心下惊惧的同时却又好奇火中的妖物究竟是死是活。躁动而畏葸的人群无论如何也没能料到,须臾的沉寂正是死亡的前奏,火海中心,紫黑色的火焰突然喷薄而出,如巨浪般吞噬了赤焰,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自地狱深处召来的火焰从不放过任何生灵,人们甚至来不及哀嚎,就已灰飞烟灭。
黑焰褪去,万籁俱寂。
佝偻着跪在地上的大妖动了动,慢慢地爬了起来。他睁开被血浸过的双眼,第一次用妖化的金瞳打量了这个世界。
无数渡鸦乘着夜色而来,他却即将趁着夜色离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挚友。”
提到酒吞,茨木整只妖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可是挚友一直不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少年。”茨木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他明明就是,我不可能认错。”
“也许——”一目连望着神社外渐渐光亮的天空,喃喃道:“他还没跟从前的自己和解。”
“什么意思?”茨木疑惑地望向他。
一目连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隐藏在刘海后空洞的左眼眶,轻缓地叹了口气,“你知道酒吞童子真正的身世吗?”
几番思索后,茨木皱着眉摇了摇头。
关于酒吞的传说,他还是人类时曾探听过许多,但都无从考证真实与否。成为妖怪后,他也向酒吞求证过那些传言的真假,后者却从未给出答案。久而久之,茨木也就不那么在意了。无论酒吞是堕落的神明之子、还是被诅咒的薄情郎、亦或心术不正的沙弥都不再重要,他认定的,不过是万千个朝朝暮暮中所眼见的酒吞童子。
然而在眼前的情状下,一直把酒吞称作挚友的自己也无法说出他真实的身世,这多多少少令茨木颇感懊恼。
“除他自己,谁都不知道。”一目连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有关他身世的传言很多,人妖皆知,但没有任何一个说法被他亲口承认过。”
“所以?”
“即便是鬼王,也会有不愿提及的过去。哪怕谣言泛滥,他也不愿亲口回应一句。”一目连见他仍是满面困顿,继续道:“因为他根本不在意旁人的论调,真正令他介怀的,是那个促成了所有往事的自己。”
茨木垂下眼帘,做若有所思状。
良久,他偏头蓦地一笑,“无所谓,反正都过去了。”
酒吞说过,一切都要“顺其酒然”,没有什么比当下的畅快更重要。世间之事自有冥冥中的定数,就如同他天生为人,日后却注定要成为一只大妖。那些无法释怀、不愿回顾的经历,最终会消弭时间的长河里,成为一笑而过的故事,而妖怪恰好拥有足够漫长的一生来获得这份平静。
他已在外云游数年,却依旧没有产生要好好看看人世的心思。想来他的挚友早已觉察他对过往的困顿与自己有着相似之处,故而才会执意让他离开大江山游走人间。鬼王不屑于盲目无知的追随者,却渴望一个势均力敌的同道。茨木仍未知晓过去、现在与未来间错综复杂的联系以及从困顿中抽身的办法,但有一个想法从他心底浮起,并愈发清晰。
他望着鸟居外缓缓升起的朝阳,蓦然想起在大江山上看过的自云海间一跃而出的红日。
“我要回去了。”
他起身迎着微暖的初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内心腾起一股久违的欢欣,“回大江山!”
茨木归心似箭,离开伊势国后便斜穿伊贺国、山城国,直奔丹波大江山。途经京畿地区时,正赶上宇治川一年一度的花火大会,他本无心逗留,却从路人那里听闻在花火会上可以买到伊贺每年限量向京都供应的僧坊酒和山城国本土爽口宜人的旨酒,遂决定混迹在人群中逛上一逛。
茨木幻化出了人类青年的模样,黑发束在脑后,走动时会在空中扬起优美的弧度,一身做工考究的浴衣很是素净,只在边角精细地绣着几叶青竹,刚好与他淡漠的神情相称。他双手揣在袖子里独自走在熙攘的长街上,漫不经意的样子却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俊美无俦的面容总是容易令人倾心的。
茨木在心底冷笑,一边鄙薄人心的浅陋一边目不斜视地在穿过人海,沿着长街寻找酒铺。
他要带着人间最甘美的佳酿回到大江山,同他的挚友把酒言欢。
山城铭酒好找,限量供应的僧家酿却是杯酒难寻。茨木把临街的酒铺看了个遍,几经打探才在藏在深巷中的一家小酒肆里买下了最后一壶僧坊酒。
将瓷白的酒壶在腰间挂好,茨木转身正欲离去,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人拦住了去路。
“最后一壶?”
来人身形比茨木稍矮半头,戴着顶斗笠,刚好遮住了茨木打量他的视线,听声音判断,约莫是个少年。
茨木皱着眉,显得颇为不悦,“是又如何?”
“这酒,”说话间,少年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向悬在茨木腰侧的酒壶,右臂配合着隔开茨木企图遏制自己动作的手,旋即左手一勾,已然是夺过酒壶闪身到了数步以外,“本大爷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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