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民失踪得诡秘。
客房现场无任何血渍,无任何厮打过后的痕迹。
几间客房都很整洁。看上去非常正常。
这里是开封城内,京畿重地。
假官差无论如何,都不敢像先前郊外饭馆,那帮匪人似的,胡乱闹出大动静来。
他们务求悄无声息。
展大人看着呈上来的勘验报告,脸色有些微地变了。
“刀痕乃官刀所留?”
仵作姑娘恭谨地禀道:
“是的,工部统一制式的官府用刀,绝对出不了差错。”
“……开封府的?”
“不,”仵作摇摇头,凝重地道,“地方县衙的。”
现场的开封府人员齐齐松了一口气。
确定是地方官差假扮开封官差就好,确定不是他们府衙内部出了内鬼就好。
接下来的事就与王安无关了。
整一座宏大精密的法邸暴|力|机|器,她只是其中一处,微不足道的小零件而已。
在把她调过来之前,现场已经交由其他公门人员勘察过无数次了,各个角度,各种技术手段。再调她过来,不过是减少误差,使最后勘验出来的结果更精准一些而已。
她已完成了她的分内工作。
自有其他同僚,拿着她的报告作为参考数据使用,接手,进行接下来的工作。
暴|力|机|器开动运转,内部诸类零部件,协调配合着运作。
那么多步骤,那么多环节,无论哪个官或吏,所能起到的作用,都只不过其中一环而已。
*
最后,仵作姑娘疲累地蜷在椅中休憩,半昏半沉地打着盹,迷迷糊糊。
那道红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们会活下来么?”
她没忍住唔哝着问了他一句。
心房甚是柔软:
“卑职记得……那十几个上告的中牟冤民中,还有孩子,还有老弱妇孺……”
红袍武官低低地嗯了声。
应答了她:“会活下来的,一定会活下来的。”
定定的,向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现场彻夜忙碌的诸位同僚说。
他们府衙反应得那般快,行动得那般迅速,怎么会救不下来呢?……
一定能救下来的。
这回是对他自己说的。
——人命大如天。
*
这世道中总有很多与心愿相违的困境,教人宛若热锅上的蚂蚁,难受煎熬。
明明太平世道,歌舞升平。
偏生那暗处臭水沟里的污佞横流苟且灰暗,一个不少。
灰黑,之于白,如骨附蛆,如影随形。
百姓大众该当生活在岁月平静的光明之下。
而他们,在岁月暗流汹涌的阴暗中,为百姓太平,负重前行。
三天三夜。
开封府法邸机器,开动三天三夜,未寻得着失踪冤民的下落。
他们像是从此人间蒸发了。
历经千难万险,好不容易到了开封地界,还没有来得及擂鼓鸣冤,便已哑然失踪。
红袍武官还记得那帮乡亲困苦的情形,一个个衣衫褴褛,呜呜咽咽,凄惨触动人心。
“我们这行有冤无处申的……刚离开中牟县的时候,人数二十几近三十个。”
“乔装成匪人的歹徒,一路追杀。”
“如今活着到达开封的,只剩下十来个了。”
“……再这样下去,很快我们之中,死人就要比活人多了喽!……”
如今连仅剩的十来个也没有了。
全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
开封府后面有处湖。
碧湖广袤,方圆十数里,树影婆娑,粼波荡漾,风光一派秀丽静好。
这湖因乃府衙后面的湖,属于公家所有,所以从未有纨绔敢在上面行吟诗作赋泛舟游乐的闲事儿。
僻静得紧。
这种清净地儿,格外适合深沉静思。
王仵作坐在湖畔的大青石上,视线紧紧凝着幽静的湖面。
那上面有水虫在蹦哒,水虫有两种,一种爪子长而稀疏的,一种爪子短而细密的。
王仵作捻了一片柳叶。
嗖——
柳叶飞出去,像刀,片得长爪的水虫七零八碎。
再嗖地飞出去另一片叶子,爪密而短的水虫也呜呼哀哉了。
王仵作愉悦地笑眯了眼。
“仵作师傅,”远远地,有官差的脚步声显现,王仵作赶忙收敛了笑意,作出一派哀伤淡淡的模样来。
碧湖畔,古柳旁,伊人如静好的仕女融入图画,捻捏着碎柳叶,好生楚楚动人。
她的长相并非突出的大美人。
但自有一股自然静好的秀丽,使人非常舒服。
她常年锻炼,身材精瘦,窈窕有致。
常食果蔬,饮食清淡,少油少盐。
作息规律,睡眠充足。常饮热水。
又很懂得眉型与脸型之间发型与脸型与身高之间衣着与体型与身高之间整体衣色与肤色之间,诸类的协调。
世间的女子,但凡将这几款融进了积年累月的日常生活里,焉有不美的道理。
王安便是这般出落出来的美人。
无妆无粉,便已足够健康清新秀雅。
究竟人世间绝色之美实乃少数,平素生活中,似仵作姑娘这般自然清丽的好颜色,便已经比较罕见了。
夫美色,惑人矣。
好看养眼,总能比旁人更多得些便利。
比如说,原本不该王安知道的信息,府衙里与她交好的差爷们,见仵作姑娘成日为冤民的失踪而忧心忡忡,便不忍便怜惜心疼,每每案情稍微有了什么进展,便立刻主动告知于她,让他们良善温柔的仵作师傅安心定神。
“——今个儿傍晚,咱们衙门里的捕快弟兄,要来计引蛇出洞。”
“仵作师傅,您保准看着吧,到时定让那帮假官差现出原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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